《等不到的时光》梅落山南

47、放手

　　我做了梦。
　　梦里我一直在奔跑，好像在被什么追赶，可是我却来不及回头看，在梦里我很害怕，跑着跑着就看到了林山，他向我招手，我开心地想要去拥抱林山，身后有人拉住了我，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很恐怖的怪物。我想要挣脱，可是怪物的力气很大，死死用尖利的爪子抓住我不放。我想要向林山求救，可他就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然后掉头就走了。
　　“阿山不要！救我！”
　　我在梦里喊得声嘶力竭，醒来时看见枕头湿了一大片。
　　陆曼就靠在我的床边。“初夏，你做恶梦了。”她把手伸出来覆在我的额头上，我难过的闭上了眼。“曼曼，一切都是我活该，都是我自找的，我怪不得任何人，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我已经坚强了很多年，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又变成了那个只能躲起来哭的女孩儿。
　　“初夏，以前你说你从来不会相信命运，你只相信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步我觉得你都应该走下去。”我惨笑的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心意，你知道么，何筱柔，她有过林山的孩子！后来孩子没了……”我慢慢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告诉了陆曼我和Lola的所有谈话。
　　“怎么会？”陆曼捂住嘴控制不住的惊讶，“我比谁都不能相信，可是，她当着我的面给林山打电话，林山……林山承认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不知道还能依靠谁，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早就同居，但即使是这样我觉得我都能理解，有这样的想法我可能是疯了吧，到那时再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他真的有过别的女人，那也只是他的过去，我能碰到现在的他有多么不易。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Lola又是喜欢林山的，他们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才奇怪。虽然我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一大堆，但这样残酷的现实摆在我的面前我还是，真的慌了。
　　在七念，Lola当着我的面给林山打电话。她说“你还记不记得，因为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baby了。”
　　我屏息听着林山回答的每一个字。
　　“Lola，对不起。”他说的是对不起。

　　Lola怀孕的时候被林山不小心从楼梯上推了下来，那次流产Lola的情况很糟，医生说她再次怀孕的机率很小。
　　小到几乎为零。所以，这也意味着，Lola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他说过，会为我负责，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担心了么？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觉得像是Sam这样的人，可能丢下我不管么？他不是齐飞亚，他可是——林山。也许你觉得他爱你，可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会是我的，早晚心也会是我的，所以最好他是真的爱你，这样，你的痛觉也许会来的更真实？”

　　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忘了Lola说出这句话时的得意，还有坚定。如果是别的原因，我可能不会有这么绝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件事有多重要，林山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所以，林山，你真的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而是不能。我想起他脸上一次又一次的不忍，他说，我们根本不应该相认。这么多年，虽然像是一晃眼的功夫，当我再遇到你，却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横亘了这样无法跨越的障碍。你不会撇下她，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样做。因为，你是林山啊，那个穿着白衬衣在风里好像随时都可以飞起来的林山。
　　“可是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他也做了那么多努力，即使没有他在他也希望，也在努力想不让我受到更多伤害，可是我……”捂住脸我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初夏……”她抚着我的背，没有再说什么，我的脑子乱极了，陆曼的电话响起来，她拿在手里，却没有接听。“初夏，是齐飞亚。”陆曼接通，我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
　　“有没有见到尚初夏？”我摇了摇头，陆曼说没有见到我，“嗯，知道了。”齐飞亚说如果见到我一定要和他联系。我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有很多通未接。
　　“齐飞亚，你打算怎么办？”
　　“真的太多事，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他，其实我不恨他，可是我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原谅他。毕竟，不论真假，他当时确实是帮了我，帮了乔叔，我对他一直是心存感激，和Lola的交易我已经算是都还给他了，我不后悔，只是爸爸在九泉之下，会骂我是不孝子吧……”“齐飞亚，就让他过去吧，我能做到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曾经不仅一次感谢上苍让我20多年的生命里出现了这么多逆转，现在才明白，原来那只是为了我的失去给我的一场空欢喜。

　　两天后，齐飞亚公司的财政危机解除，和风迹的合作也昭告天下，媒体上铺天盖地地都是褒奖之词，FLY也被业界冠以“未来之星”的称号，想想也知道FLY今后的顺风顺水，和风迹合作，便是公司发展的一块活招牌。只是，每次看到齐飞亚站在聚光灯下挥手致意或是微笑，我总是不自觉的关掉电视，后来索性不再看电视了。报纸上那两天的头版头条几乎都是这种消息，甚至有报社取得独家爆料用了一整个版面去报道这件事。当时看到那份报纸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硕大的标题还是让我不得不在意：风迹高层的神秘面纱。
　　洗完澡后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在肩头随意垂着，坐在沙发上还是拿起了那份报纸。报纸上刊登了风迹这次进行洽谈的高层人员，扫了一眼，明显是偷拍，因为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但是拿着报纸的手不自觉的就用力了。我就算认不出他，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我也是认得的，“看什么呢那么认真？”陆曼拿着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把报纸折好放到了一边。“没什么，就是一些八卦新闻。曼曼，最近都没有看见纪然，你们见面了么？”
　　曼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每天都见啊，问这个干嘛。”
　　“没，就是一直只见你陪着我，我其实……没事了已经，可是耽误你好多工作，还有和纪然见面会变少吧……”
　　“你又来了。放心吧，他……最近反正也忙，就是打电话，见面了也呆不了多久就又要忙工作。你又不是外人，纪然不会介意的。”
　　笑了一下，觉得陆曼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最近几乎没怎么挺陆曼提起纪然，我有点担心。因为分公司的事我再也没有听她提起过。“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陆曼扬了扬手里的电话，转身去阳台接电话了。我把视线又再次转移到那份报纸上，陆曼走过来说她得下去一趟，纪然找她有点事，我说让他直接上来吧，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没事，就在楼下，他说有话说，非要我下去，不远走，我一会儿就上来。”
　　陆曼走了有十分钟，我的电话就响起来，陆曼打来的电话，但是响了一声就挂了，正疑惑着，门铃声响起，“纪然也不上来给我打声招呼……”我怔怔地看着门口扶墙而站的男人，抓着门把手的手瞬间变得僵硬，所以当我想起关门的时候他已经半个身子阻挡在门口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很明显，齐飞亚喝酒了，而且喝了很多，他的酒量不错，能醉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得喝多少，“你喝醉了。”自嘲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恐怕都认不出我是谁了吧。”
　　“尚初夏，我没醉，我很……清醒。我是故意喝醉的，”“不然，不然我怕我没有勇气来见你。”
　　心里突然有点泛酸，自己还真是听不得这些酸话，“齐飞亚，你认得我是谁就好，我是尚初夏，是你合约里已经没用的一枚棋子，公司已经安然无恙了，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你来找我，是想看我还好好活着么？你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我没有把你当作一枚棋子！”齐飞亚很愤怒地冲我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在你心里只有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没有想过……”可能是齐飞亚声音太大惊扰了旁边的邻居，邻居打开猫眼冲这边看了好几眼。而我只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口和一个喝醉的男人吵架，这个场面实在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为了暂时不搬家，我只能拽着齐飞亚的胳膊把他拽到屋里。
　　掏出齐飞亚的手机我准备给秘书打电话，屏幕点亮，我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的屏保竟然是我的照片。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还戴着耳套，整个人看着臃肿无比，回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醉倒在沙发上的齐飞亚，却发现他幽静的眼也在对着我看，我有点不自然，匆忙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的鞋柜上。
　　“那时候的你笑得很漂亮，不是倾国倾城，可是，就是真的很漂亮。那时候的你，有这样的笑，是和我在一起。”我茫然看着他，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么？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我总希望，我可以是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人，让你永远这么开心的笑。”
　　自嘲的摇摇头，我竟然又有点被打动了。“不想伤害我？我虽然笨，可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签下合约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你会伤了我！齐飞亚你当我是傻子么？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合约书，白纸黑字，得到我的感情你就能得到两亿的投资！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我这么值钱，值得你一个总裁亲自出马！或者当时你应该提前和我讲好，也许你分我一点钱我还可以配合你演一场戏。现在你再说这些是希望我怎样？难道，你们又签了什么合约书？不过这次你要失策了，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给的了，你也知道，我就一个爸爸，也只有一份骨灰……”明明是想刺激他，可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继续讲下去了，那一刻是真的委屈了，“齐飞亚，你知不知道我把你当作很重要的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你让我欠了你很多，我以为我恍惚了二十多年上天也许突然开恩了把你当作福祉降临给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好骗……”吸了一下鼻子，重新拿起手机，“算了，事已至此，最好不过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这些话，也是我最后一次说。再见，齐飞亚。”找到秘书的电话还没有接通，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的齐飞亚突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拽到了沙发上，而他整个人顺势抓着我的手压在了我的身上。
　　“齐飞亚，你放开我。”怒目而视，他却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放开我，听到没有？”
　　“我喜欢你，准确地说，我可能是爱上了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地看着他，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再说这些我是真的傻才会相信。“你喝醉了。”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醉，我的理智是清醒的。”“我知道啊，可是你在说胡话。”
　　他应该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吧，扯了一下嘴角，定定地看着我，“那好，我证明给你看。”

　　他吻了我。

　　我睁大眼睛，脑子里短暂空白好像短路了，下一秒就是激烈的挣扎。他放开我，然后说：“既然你已经恨我了，我不在乎你恨我多一点。”
　　“你要干什么了！放开……”我只穿了一件非常宽松的连体睡衣，单薄的布料根本没有让我有任何的安全感，他的手掌隔着睡衣传递着令人发烫的温度。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痛，迫不得已我只能咬了他的嘴唇，他离开我的嘴唇，我已经脑袋一片空白了，“齐飞亚，你冷静一点，你喝醉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现在离开，我当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做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惊恐地看着他，却根本无路可退。不要，我摇着头，心里是真的害怕了，“不要……”齐飞亚没有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力气会有这么大，大到不管你怎样挣脱他都纹丝不动，然后，尽情的让你体验什么叫做害怕。他的吻是强迫性的，他手掌所触及到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是在攻陷城池一般完全是侵略性的。

　　齐飞亚说，初夏，只要你忘不了我，有一天你就可能会爱上我。挨到床的那一刻，身上除了颤栗还是颤栗，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那么害怕过。
　　“阿山，阿山……”我能想起的，我能喊出来的，只有这两个字了。
　　阿山，救我。
　　齐飞亚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下一秒我可能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初夏！”一个人冲了进来，把齐飞亚推开，拿起毯子把我包了起来，齐飞亚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泪眼朦胧里，才看清是陆曼。齐飞亚刚扒着床边站起来，陆曼直接给了齐飞亚一个很响的巴掌。“齐飞亚！我真是瞎了眼！”我坐在裹着毯子失声痛哭，齐飞亚坐在地上没有动弹，任由陆曼打骂。“你知不知道初夏为了你都做了什么！他连爸爸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她做了多少牺牲，下了多大的决心，就是为了帮你这个人渣！那个女人竟然还要求初夏当她的伴娘，亲眼看着林山娶自己，为了你的公司，为了你的血汗，她什么都留不下来了！可是你简直禽兽不如！如果你对她的假情假意需要她报恩的话，我想从今往后她都不欠你的了！混蛋！”
　　“曼曼……发生了什么事……”纪然走过来把齐飞亚扶了起来。
　　陆曼指了一下门，说：“纪然，你可以带着齐飞亚滚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滚！”在纪然的惊愕中，陆曼很大力的关上了门。
　　“哐”一声。

　　那晚陆曼陪在我身边，她以为我睡了，在阳台哭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能够猜透她的几种情绪，可是发生了这些事，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幸好我还有陆曼。陆曼睡着之后，我摸到手机，跑到了公寓顶楼。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可是对着电话，我却没有开口。林山也没有说话。我们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他，Lola的事，孩子的事，或许我还可以兴师问罪和他吵一架，但是我要怎么吵，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毫无关系，所以他不算骗我，因为我们不能在一起，他不是也很难过么，我眼睁睁的看到过他的痛。我要怎么开场白，说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可是我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先找一个没有睡觉的理由。
　　“要结婚了呢，你穿礼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好可惜，我很想看啊。”
　　“不然，我当伴娘怎么样，这样就可以看到你穿新郎礼服的样子了。”
　　“阿山，你怎么不说话。”举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另外一只手只能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哽咽。良久，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初夏，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简单的一句话啊而已，我止不住的点头，但是手背上都是泪，“嗯嗯……我很好啊……就是……就是有一点点想你，只有一点点啊，你不要得意。我总得有个习惯的过程，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一点都不想你了哈哈哈哈~”
　　“初夏。”
　　“诶呀都快三点了啊，看美剧一不小心就看过头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啊，有时间再见！”没有听到那边的回应，我最后说了句“那……我挂电话了……”

　　“我很想你。”他说。

　　顶楼吹着微风，很远的摩天大楼楼顶闪烁着红色的高空障碍灯，大街上的车流很少，偶尔传来了鸣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突兀。
　　“你说，什么？”
　　“初夏，对不起。”我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把手机举到很远的地方，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多希望有你在……你又知不知道我要多坚强才能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结婚……
　　“我们，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吧。你看，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我们终于相聚在原点，可是还不如一辈子都不见面。”我努力地笑出声来，“Lola，她很爱你，好好照顾她，再怎么说，她也和我有血缘关系，所以一定要对她好好的……”你们毕竟在过一起，其实你接受她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初夏……”“不要叫我的名字，林山求求你不要叫，你知不知道这些话我得有多坚强才能强颜欢笑的讲出来，才能让自己不觉得这么虚伪……我不想说这些，一点都不想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想让你留下不想放开你了，那样你会很累，早晚都要作出决定，我现在主动退出的话，就不算是你辜负我了……我们只是，不能在一起了……我说不出来祝福你的话……不要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

　　我的人生有了太多对不起，每一次的对不起，都意味着我又被再一次抛弃，丢下。

　　所以林山，不要说对不起，因为我根本给不起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