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时光》梅落山南

37、请求

　　Lola和我有血缘关系，不管我承不承认，她是我名义上的姐姐。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她就是当年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何振华当时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说，爸爸对不起你，可是爸爸更对不起她们母子俩。他只给了我这一句解释，就和她们一起奔赴大洋彼岸了。妈妈发病的时候我给爸爸打过电话，可是找不到他。那时我刚刚高中毕业，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如果不是乔叔叔来帮忙，可能……任何可能都会发生，妈妈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我无法完成自己的学业，或者更严重的事都可能发生。上大学之后我每天下课跑去兼职，白天上课的时候经常犯困，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听课，还有各种方便面的牌子我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但是那时候有陆曼在我身边，有妈妈作为我的精神支柱。而林山呢？异国他乡，没有父母在身边，也没有任何朋友，还背负着沉重的往事……但是我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孤立无援和万念俱灰？因为我也同样的经历过那些。
　　可是林山说，我永远都不会懂他的痛。真的是我不懂还是他不希望我懂呢。可是他的这句话，真的把我们的距离拉得好远，远到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再一次地去接近他。

　　我从医院回到蓝山已经是晚上了。我给妈妈认了很久的错，妈妈唉声叹气了一会，拍拍我的头问我吃饭没有，我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她就起身说去给我热饺子。我抱住妈妈，妈妈的怀抱很温暖，温暖的不禁让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傻孩子，又怎么了，没回来就没回来，小亚已经给我们说了，临时有事你也不愿意，妈妈也不怪你，就是一顿饭，只要你在，天天咱们都是团圆饭啊。”
　　听到这个，我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妈……”
　　她在我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可是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还是说老天是公平的，所以要何振华现在病重，让抛弃她的人受到病魔的折磨。即使如此，我依旧不敢告诉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前夫现在拥有的完美的家庭以及他漂亮而又端庄的女儿。我不会告诉妈妈这些，因为妈妈告诉过我，她有我就够了。
　　从妈妈房间里出来，乔叔见到我就先数落了我一通，说齐飞亚除夕晚上等了我好久。
　　我晃了晃，没有见到他人影。
　　乔叔叔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说：“初夏，乔叔知道你长大了，很多事就都放在心里，但是这样你妈妈会担心的啊。”
　　我赶忙乖巧地笑道：“哪有啊乔叔，就您这火眼金睛这么厉害，我要有点什么别的心思你一眼不就看出来了？”
　　哪知道乔叔叔叹了口气，认真看着我说道：“初夏，叔叔没有给你开玩笑。你知道么，昨天晚上你妈妈晕倒了，幸好只是暂时性休克，几分钟之后就苏醒了。”
　　“什么！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好好的么！药也按时吃，怎么会突然晕倒？做检查了么？”我转身就要回头去妈妈的房间，乔叔拉住我，摇了摇头说道：“做了简单的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碍，引起休克的原因有很多，我劝她去市里的医院检查一下，她不肯，她说药她都按时吃了，可能是因为最近白天活动的时间太长了。”
　　“她不去做检查是不是怕我知道了担心？”乔叔语重心长的说道：“除了你，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能让阿梅这么放不下的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乔叔很少当着我的面叫妈妈的名字，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乔叔一眼，乔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乔叔，我妈真幸运，能够遇到你。”
　　“初夏，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让你妈回报我什么。因为你不知道，遇到你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只要看着她幸福，我站在很远的地方都会替她感到开心。我做的其实都很微不足道，以后的日子不管有多长，我希望你妈快快乐乐的度过。所以，你妈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来乔叔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就像是一位负责任的丈夫和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我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但是我想乔叔一定明白，我早就把他当作亲人了。“妈妈再次发病的机率大么？”
　　“疗养院仪器设备有限，全面的检查一定要去大医院重新做才可以，我会尽量说服她，但是你要答应我，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乔叔，”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乔叔问“怎么了？”
　　“这些年你有……我爸的消息么？”
　　乔叔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这个，有一些惊讶，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摇了摇头，问我：“你听到什么了？”
　　我忙摇头，“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你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很好的朋友么。”乔叔叔看了我半天吗，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走了。
　　我站在楼上看着乔叔在灯光下拉得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到底是什么支撑他走了这么多年呢？
　　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我妈终生不娶，却从来没有对我妈表白过。年轻的时候他们是朋友，等到我妈嫁了人他们就断了联系，可是当妈妈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又出现陪她一起走过风雨飘摇却不求任何回报。他说他会陪着妈妈，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就是爱情吧。
　　此生不渝。

　　院子里摆着的烟花依旧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点了一枚，在这寂静的晚上突兀一声响，然后在夜空里迅速绽放，迅速消散殆尽，我突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齐飞亚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说。

　　我终究，还是没能和他一起放成烟花。

　　世间的事大抵如此吧，总是让人不能如意。星空下远眺蓝山是一望无垠的黑，什么都看不见，没有边界，不知道终点，这样的我，最后能陪伴一生的，怕就只有这片星空了吧。这样想着想着就又开始难过起来。
　　小时候我和妈妈还有爸爸经常一起吃完晚饭散步，说是散步，每次我走几步就嚷嚷着喊累，妈妈无奈地蹲下来要抱我，但是爸爸虎起脸，说：“才走了几步就喊累，以后能干成什么？”我撇撇嘴，暗地里冲着爸爸做鬼脸，把脸扬到一边不再理爸爸，妈妈看到了就笑。兴许见我不和他说话了，他才稍微放下点姿态说路要自己走，总不能让别人抱你一辈子。我撅着嘴，说我就是累了嘛。他就伸出宽阔的手掌说，那爸爸拉着你走吧，这样就不累了。听到这个我立马就变得很开心，说我也要拉着妈妈的手，然后就蹦蹦跳跳的拉着爸爸和妈妈向前走去……我记得好像大概是这个样子，只是长大了之后，记得越来越清的是那些昏暗的路灯，爸爸假装严肃却又宠溺的笑却越来越模糊了。
　　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人在我走累的时候说我拉着你一起走，这样就不累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走路累，我只是想拉着他们的手罢了。也许，爸爸也曾这样亲昵地拉着Lola，漫步在散发着暖黄光色的路灯下。每次只要这样想着心里就一阵发紧。
　　我不是怨恨这份亲情自己再也无法拥有，我只是嫉妒这份亲情以后要永远属于别人了。“爸爸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幸福。”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何筱柔了。但是我谁也不怪，不怪爸爸，不怪何筱柔，我们分开已久，早就该有各自的生活，很多事情现在争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孰对孰错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伤的被爱的已经尝够了辛酸与甜蜜。
　　有生之年，我只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能岁月静好，一世长安。

　　我对林山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介怀了，如果不能完整的拥有，那我就得彻底地忘掉他。我的人生还很长，忘掉他以后我还得有新的生活，也许我会嫁给一个勤奋，沉稳的人，之后再有一个可爱的宝宝，我会为人妻，为人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每天给我的丈夫做好早餐，上班之前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要加油哦”。晚上宝宝吃完饭做完功课全家一起牵手去散步，睡觉时他会给我一个吻，说一句“亲爱的，你今天辛苦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可是能伴我一生的，终究不会是他了吧。
　　我可能也没有办法尽全力去爱那个娶我的人了。
　　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其他的人，便放不下了。

　　林山早就恨透了我，我知道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现在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他不要那么恨我，好聚好散，我就这么一点私心。Lola说，我是争不过她的。也许吧，覆水难收，一切已经成为定局。我不想让他再痛了，不想再纠缠不清了。
　　“我会放手，然后给你自由。”

　　医院。
　　“我想见林山。”
　　“你看到了，他在休息。”门只闪了一条缝，但是我可以隐约看见林山背对着我侧卧在床上的样子。
　　“他怎么样了。”
　　“你走之后，他好多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所以，想通了是么？”Lola微微冲我点头笑了一下，我却不能像她一样得体地微笑回应。得到完整的爱的人和只有残缺的爱的人难道真的就这么不一样么，我握紧拳头才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在她眼里就这么容易是么，就好像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早就知道我会过来缴械投降是么。“你说的想要女儿幸福的话，真的是爸爸最大的愿望么？”
　　也许没有想到我一开口是说这个吧，她停顿了几秒，说：“当然。”
　　“你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那个17岁的男孩了，我们中间隔着的，又岂是三千六百多天那么长，千山万水那么远。我们现在隔着整个天涯海角。只是我这个人脑子一条筋罢了。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现在的幸福，我一直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恐怕Lola没有想到我此番前来竟然不是为了针锋相对，而是说出这样一番平静的话来，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我的下文。
　　“我想，林山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一定比和我在一起时开心多了，我们两个只要一见面就一定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望着他的背影，我竟然笑了出来。“我想过我们会相见，十年来我都是在等这一天。我没有想到他会带着你一起回来。但是即使没有你，情况也许也好不到哪去。如果爸爸真的已经时日不多，希望你最后幸福，应该就是他生前最大的愿望。不再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可能真的是我唯一能做得了。但是忘记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于我于他我相信都不是什么易事。不管他想不想听，我却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这些话不说出来我恐怕无法死心，他日重新相遇恐怕又要让你费一番心思了。”
　　“就算是讨厌，你也不愿意他的心里有别人的影子吧。”
　　“So？”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们订婚之前，我想和他独处一段时间，就当做，往昔十年的道别。”
　　Lola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然后细细打量，在她狐疑的目光下我却非常的坦然。这段感情不论是郎情妾意还是单相思都已经更改不了结局了，林山已经有了Lola，我知道我没戏了，可是我知道我死不了心，因为我根本就不甘心。十年相思，怕是教我终生难忘。如果林山以后要彻底属于这个女人的话，在那之前，就算是以陌生人的身份，我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机会和他好好相处，暂时忘记所有的不快。“事情结束之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两个的世界里。”Lola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我的建议非常具有诱惑力。
　　“说实话，我真的是无所谓。林山……”她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如果怕他遇见初恋小女友动心，根本不会让他回中国，你们前些日子也不会有交际，你根本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但是我相信他，或者说我更相信我自己，他不会丢下我，更不会变心。我并不认为再多给你们一点时间相处会让你改变什么。但是，你说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句话还是很让我心动的，毕竟，我也真的不是很喜欢麻烦。”
　　“你同意了？”
　　“我同不同意并不重要，他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哦，担心，恐怕就是多这么一点的时间他都不愿意给你。”
　　咬住嘴唇，我没有接话。Lola拍了拍我的肩，说：“别担心，放轻松点，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说上几句话，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还是你提出这么重要的请求，虽然我会尊重他的决定，但是答案如果是否定的话，我会帮你的。”
　　如果是出于礼貌的话，不管Lola真的是想给我一个道别的机会也好还是她只是想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好，我应该笑一下，哪怕是苦笑。而我能做的，只能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可是，这时候，房间里传出来声音。

　　“不用问了，我不同意。”

　　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一只手拉开了门，指尖上都带着点苍白，但是他的气色比我上次看到的要好很多。这时我才算是稍微放下心了。“你好多了。”
　　“我好不好，都不再是你应该关心你的了。”
　　“几日，就给我几日就好，我只是想……”
　　“你可以走了，我同你无话可说。”
　　“可是我有话要说！或许你也对我念念不忘，所以希望我永远像现在一样缠着你么？还是你根本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只要几天，就这么几天你都不肯给我？”
　　“哼。”完全的嘲讽语气。林山一把把Lola拉过去，当着我的面，给了她一个霸道而又绵长的吻。
　　Lola在林山的怀里面带潮红蜷缩着，羞涩地仰着头看着林山的侧脸。而我已经完全呆掉了。

　　“你在自取其辱。”
　　在我面前和Lola热吻，这就是林山羞辱我的方式。
　　“Sam，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拒绝尚小姐。她的提议我并不介意。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你们之前应该还有一些误会，只是因为她真的太喜欢你了，喜欢到知道你有未婚妻了还要……不过，我明白那种感受，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解释清楚好么。”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Lola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含羞看着Sam，她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吻中。胸腔里喉咙里积压了太多的委屈，我想我马上就要爆发了。

　　“尚小姐，我想再吻她一次，你还要继续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