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时光》梅落山南

36、交锋

　　我看着林山苍白的脸，瑟瑟发抖却依旧脆弱支撑的身体，还有溅到被子上的血迹，才终于明白，其实带给他一切痛苦的人，都是我，从来都只是我。
　　而我却还一直奢望他会原谅我，我的心是不是，真的太狠了。所以他说我们就此了断的时候，我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以为你简简单单一句彻底了断就可以打发我走么。在七念的门口，那样冷的雪天，你给我的温暖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要告诉我那不是你。”
　　“你曾经，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
　　“问出这种问题，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喜欢Lola。”林山恢复冰冷的模样，“我们在英国相识，她是我老师的女儿，我被送到英国后，父亲不再过问我的生活，那是我最痛苦的日子。”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正在说的事和他毫无关系，“在那样陌生的环境里，我没有任何亲人，也不愿和任何人做朋友，直到我遇到她。她陪在我身边，陪我度过了我最难熬的日子。所有开心不开心的事，在那些年，我一直试图去忘记，她没有埋怨我任何事。我们会幸福地走完今生，如果没有再遇到你。”
　　“你爱她么。”
　　“过段日子，我就会和Lola订婚。”他背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了！最后，我就问最后一句话。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你也许，会和我在一起的是么。”
　　“看着我，你看着我！”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歇斯底里，我努力不要让自己崩溃。我只是要一个回答，为什么这么难呢。

　　“Sam。”
　　我们同时看向门口，Lola已经走了进来。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我终于敢肯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虽然我快速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在她眼里一定是特别好笑的。看着她异常淡定的眼神我真奇怪她怎么能这么淡定。
　　“抱歉打断你们，但是我想Sam现在需要休息了，而且我认为，”她指了指林山流血的手背，“他现在需要医生。”Lola叫了医生过来。
　　“或许，我们需要谈谈，尚初夏小姐。”我避开她的手，只是看着林山。“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未婚夫，他需要休息了。”
　　但是我只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怕是只有这一次了，我不能走。可是，Lola走进我，我看着愈来愈近的脸庞，才知道什么叫知道明艳不可方物。她靠近我的耳侧，轻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也许，我应该叫你何初夏。”在我看来她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尤其是看到我一瞬间惊愕的脸。但是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觉得很善意，没有危险，因为她笑的那么温婉。
　　我现在确定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但是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此时我和她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她优雅地拿着甜品勺一下下搅拌着杯中的摩卡。
　　坐在我面前的是他的未婚妻，英文名字叫Lola，但是我对她的中文名字印象更加深刻。“罗筱柔。”
　　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一次，就那么一次，照片便被妈妈撕掉了。她的身边当时还站着她的妈妈，一个看起来很娇小的女子。这两个人，抢走了我的父亲。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呆在阁楼里甚至想过自杀，因为我再也没有爸爸了。以前因为爸爸是老师，我从不敢上课偷懒，不用功学习。后来我知道再也不会有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我身上，因为我不再是老师的女儿了，上初中后我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不再用功读书，课外书倒是看了许多。连陆曼都不知道我曾经，是姓何的，我叫何初夏，而不是和妈妈一样姓尚。
　　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妈妈生我的那个夏日，爸爸吟着李世民的诗说这孩子就叫初夏吧。我爸以前给我妈买过一幅拼图，妈妈的名字是尚友梅，那幅拼图上不过是有四个字，爱梅一生。只为这四个字，却让妈妈痴痴等到现在。
　　爱她一生，却都等不及我长大。

　　“你终于记起我了。这么迟，我可是第一眼便认出你了。”她笑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好看，“不过，我现在不叫罗筱柔，我叫何筱柔。”
　　捏杯子的力道一点点增加，我是一个大人了，我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就激怒了，不过是过去的事而已。真是可笑，我改姓了尚，她却名正言顺姓了何。
　　“你可能从小恨极了我和我妈吧。”
　　“这是大人们的恩怨，那时我们都还小。”
　　“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很多。我们现在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啊，不过，我并不介意你和Sam的种种，就像你说的，那时你们都还小。”
　　“你什么意思？”
　　“Sam……”“他叫林山。”“呵，也许吧，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林山么？知道么，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作是一个威胁，我第一次接你的电话就知道你是尚初夏，真是没想到，一别数年，你竟然还能认出他。在超市里我见过你，只不过你远远的避开了我，我捡到你的手机，没想到这也可以让你们再次见面。不管从前他于你是什么角色，只是，我喊了他七年的Sam。在他难过的快要疯掉的时候，在他悲伤的眼泪都流不出的时候，你在哪？陪在他身边的是我。我对于他，他对于我，都已经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组成。而你的出现，不过是再来揭他的伤疤。我并不是什么大度的女子，你看起来很单纯，所以我容你到现在。”
　　她说的话，字字都是我不可辩驳的。“现在容不下去了么。”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能说我不公平，你也看到他的态度了。你认为你还有什么机会翻身么？我不想让关系变得更复杂，所以我们订婚前，希望你尽量不要对他造成困扰。”
　　“你现在找我说这些是因为觉得我开始变成你的威胁了么。”
　　她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咖啡，“不。你恐怕不了解我和林山是怎样相处的，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你想让我放弃？”
　　“真像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你再好好想想。我原本是不想叫他爸爸的，但是他对我很好。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他对我特别的好。后来，我碰见了林山。林山听爸爸讲过他的女儿小时候便一直很崇拜自己，一直以为我就是他的那个女儿呢。这一切的因缘际会是注定我们要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我看他还是和第一次见到的他的感觉一样，他，非我莫属。”

　　“我如果，偏要争呢。”
　　“那你便是正式向我宣战了，既然这样，我亦不会再装聋作哑。”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我们的爸爸病重。”虽然病重这两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我已经震惊的说不出来话，她语气自然，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继续说道：“他现在在英国接受治疗，你能够见到林山完全是因为前几天我回去探病，以尽我作为女儿的孝心，不过，剩下的日子应该不多了。爸爸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能亲眼看到他的女儿幸福，来中国之前爸爸就已经把我托付给了林山，所以林山是不可能抛下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你还是放在心里好了。”
　　“waiter ！”她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结账，指着我手中早已冷掉的咖啡，说“帮她再换一杯咖啡。”临走时，她站在门口回眸嫣然一笑。

　　“你妈妈争不过我妈，你自然，也是争不过我的。”
　　“再见，我亲爱的——妹妹。”

　　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太用力，隐隐的泛着白。这一切，真像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