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的时光》梅落山南

35、若能许我时光倒流

　　医生随手在床尾的病历卡填上了他的名字，看着那两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我以为林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林山会病这么重，生病到要晕倒在大街上。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的白皙，不健康的病态白，额头还是滚烫的，就那么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把他整个人相称的更加冰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心里说过一定要给自己争点气，可是眼睛里还是无法抑制的蓄满了泪，“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要让我再次充满愧疚的遇见你……为什么……我想告诉他我有多么的想他，可是刚一开口就已经哽咽的无法言语。
　　你不是想让我不安的过一生么，那么只要我这样难过的生活着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不是只要我难过就好了么。

　　走到床头前，忍不住想要确认这到底是真是假，难道真的是梦么，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的眉眼。“嘭！”，响亮的一声爆竹声后，紧接着便是各种此起彼伏的炮竹声，烟花声，走到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绽放着交映相错的火树银花，一大朵一大朵绚丽的绽放着。虽然是从远处传来，可是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样，很奇怪，人们形容烟花的时候，都习惯用“美丽却又短暂赞”，但是我觉得即使短暂，但就这样轰轰烈烈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又有什么不好，在最美丽的时候消逝，怕只要看到的人都会被它的美丽眷恋一辈子。

　　病床上的林山还是沉沉的睡着，再美好再绚烂他都看不见听不见。他就这样睡着真好，轻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掌真大，我把手轻轻地覆上去，趴在床边，这样的时光，每一秒对于来说都是奢侈的。
　　窗外如诗如画的绽放着烟火。

　　很多年后我不止一次回想过那个灿烂的只有我一个人的除夕夜，不寂寞，因为有他。
　　也许如果那天我没有接到这个电话赶到医院，而是陪妈妈和齐飞亚一起度过的话，可能很多事后来就不一样了，但是同样的，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后悔一辈子。只是我当时已经做了决定，我无法想象时光倒流的话我是否会改变什么。
　　可是人生有很多果，偏偏没有如果。

　　新的一年了。

　　新年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有无数的炮声在轰炸我的耳朵，看一眼手表才五点，还有别的声音在脑海盘桓，除夕夜怎么睡着的我都忘记了。晃了晃已经被压麻的双臂，看见林山还没有醒，摸了摸他的头，还好已经退烧了，伸了个懒腰才发现不仅是胳膊，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已经，就那么一个伸展我仿佛听到无数的关节“咯咯”作响……不由得皱了眉，我是想再睡一会的，可是炮声真的太响了，咦，怎么还有电话的声音，幻觉么？来回张望了下，才想到我已经找到手机了，拿起来一看才知道不是幻觉，是真的有来电，陌生的号码。

　　“你好？”
　　“尚小姐，你好。”
　　“你是？”非常熟悉的声音，我绝对有印象的人，但是有点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Lola。”心里突然慌了一下.“Sam的未婚妻，我们见过的，”她继续说道。

　　“嗯。”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么早打过来电话一定不是拜年的。
　　Lola停顿了一下，说道：“虽然有点唐突，但是我想请问尚小姐你有没有见过Sam？”

　　她说她是Lola，Sam身边的那个女子，我们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酒店门口，一次就是超市。
　　她是Sam的未婚妻，可是现在她来问我她未婚夫的下落。我应该怎么回答？

　　我想我总是疏忽大意的，冲动总是高于理智的人，所以每次做出的事情都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比如现在。一通电话我就跑到别人的未婚夫床边守了一夜。
　　又比如当她问她未婚夫的下落的时候，我自己却花了两分钟在沉默。一个聪明的人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肯定或者否决，见了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短短两分钟的沉默在她心里会不会已经迅速建立起了什么疑惑或者隔阂？
　　更要命的是，最后我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Sam现在在第一医院，你不要紧张，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Lola说她马上过来，声音非常平稳，没有任何慌张，没有问我他怎么样了。没有任何的愤怒和惊讶，甚至没有质问我任何问题，如果情况颠倒过来的话，我想我会问对方十万个为什么。
　　你们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生病你陪在他的身边？你们认识多久了？类似的问题我可以问上很多，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反而是我，挂掉电话转身的那一刻甚至出了些冷汗。

　　林山醒了，侧着头清冷地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或许他会想和我说什么话。
　　“你还好么？”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一下心情，走上前去，只是还没有碰到他的氧气罩，就听到了让我无法置信的两个字，就那么轻而易举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出去。”

　　我如释重负的笑和满脑子的担心还有一堆想要说的话在那一刻没有一处不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笑柄。
　　西方世界不都是有真主么，可能东方世界里真主没有管太多，但我们不都还是经常提及上苍么，老人们不是经常叮嘱我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么。
　　或者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废话。不然为什么我从来都得不到他们的眷顾呢？
　　那一刻我有点讨厌自己了。

　　“接受那么多年的西式教育，灌输给你的就是在醒来的第一刻赶走陪在你身边整晚的人么？”
　　他缓慢的把氧气罩移到下巴，虚弱地举起右手，只是愣愣地指着门，对我重复那两个我已经听得无比清晰的两个字。
　　“出去。”
　　我想我在觉得自己可笑的同时变得有点愤怒了，所以尖锐的像只受伤的刺猬。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好，既然那么不想见到我，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直到昏倒的最后一刻你还拿着我的手机！反正我们之间早晚要做个了断的，择日不如撞日，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鼻头一阵泛酸，但我还是得为了最后的那么丁点尊严硬挺着，努力吸了一下鼻子，“我不知道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我不会说那是我年少无知，我知道我根本没资格得到你什么谅解。阿姨的事……我，我很抱歉，真的……可是……”

　　“闭嘴！出去。”
　　“所以你根本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是么！”
　　因为愤怒所以我想我已经变得不可理喻，瞬间的尖锐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我为了这一刻到底隐忍了多久才会如此毫无预兆的爆发。
　　“我找过你，可是你当时已经搬走了。我不是存心的，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引起的，不是我你不会被开除，我真的不知道阿姨会清醒过来，我更不知道她会自杀……”我知道我在自掘坟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熬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可能我会死掉……

　　“够了……不要说了，闭嘴，出去，出去！”林山像是清醒的野兽一样咆哮起来，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站起来，太大力地挥手导致输液的针管直接从手背上脱离开来，没有任何外界压力按压的血管突突地开始冒血，我慌张地跑过去要按住他，不曾想林山直接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按到了墙上！脊背和墙面接触的那瞬间，我清楚地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
　　“闭嘴！我让你闭嘴！”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床单上的点点红斑更是触目惊心，我的眼泪大滴地落在他揪着我的手背上。“为什么要提起那些？为什么你要让我一遍一遍记起我是林山？为什么你要让我一遍遍回想过去？为什么你要让我每见你一次就痛一次！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知道的啊林山，我怎么会不知道。那都是你的伤疤，动一动都会疼的伤疤，可是我却把那些伤疤揭起来看。
　　“我也痛，阿山，我也真的很痛……”指着心脏的位置，我再也控制不住任何情绪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模糊中我只能看到林山苍白的脸。“可是我想你，十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我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对你念念不忘。我找过你，我到处找过你，可是你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难过的，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控制不了自己。明明知道你都有未婚妻了，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想你……”

　　“或许你认为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是么？”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紧抓着我衣领的手臂狠狠地摇晃着：“或许你觉得我可以忘掉过往的一切？忘记我妈……忘记她……如果不是你……”他的手臂剧烈地抖动起来，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戾气。
　　我甚至觉得林山在那一刻可能会杀了我。

　　“时间可以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阿山……”
　　“可是时间不会重来。”他的手臂在墙上使劲捶了一下，“咚”的一声。

　　望着林山悲痛的脸，那一刻我特别疼。
　　那一刻我的心里特别特别疼。

　　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松了下来，他的声音里强忍着哽咽，“时间真的可以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选择和你相遇。”

　　林山单手扶住墙壁，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有多痛。”

　　在我越过林山的底线的时候，林山告诉我，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过去的话，他不会再选择和我相遇。
　　没有相遇就没有相识、相知。

　　林山在他的人生疆域里，给我下了一道驱逐令。

　　而我，被他永久驱逐了。
　　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他。

　　林山松开我，后背顺着墙滑落到地上。我像是突然溺水的人一样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我想向谁求救，可是嗓子里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讲不出任何词汇。
　　他连头都没有动，只是失神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说：“你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的过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你。”

　　“你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的话，”

　　“我们就此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