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三世情长（上）》拂晓夜

5、素色清薰出俗华

　　这天清晨，窗外的阳光早早便照到了屋内，几撇若有似无的浮云慵懒地挂在天际，空气也好像突然变得燥热起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
　　“夏天到了！”
　　出水榭外的池塘里荷花盛放，青蓝才刚一推开房门，扑面便闻见了一阵荷香。
　　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涌上了她的心头。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姑娘，外头风大，快回屋里歇着吧。”
　　蜜儿跟了出来，将一件外衣披在了青蓝的肩上。
　　她没有答话，只是痴痴地在这绚丽的荷花丛中缓缓地转着圈，仿佛已经沉醉在了这春日胜景之中。
　　拥挤喧闹的繁华大都市里，何曾有过这么美丽自然的风景呢？
　　“呵呵……姑娘起得好早呀。”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说道。
　　青蓝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容止优美的古代女子正在两名丫头的陪伴下沿着池塘上的木栈缓缓走来，出水榭的丫头们见了她纷纷行礼退至一旁。
　　“月塘姑娘。”
　　青蓝敛起了眉心。
　　月塘姑娘？……
　　看她的装束，并不像是这里的普通下人。
　　正当青蓝敛眉思索之际，那名唤做月塘的女子已经走到了近前，朝行礼的丫头们微微点了点头后便向她道了个万福。
　　“奴婢月塘，给姑娘请安。”
　　青蓝温润一笑，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微微一福便道：
　　“姑娘早啊，请问姑娘是？”
　　“奴婢名叫月塘，是公子身边的丫鬟。看姑娘的气色，昨儿歇得还不错吧？”
　　“哦？”青蓝并不寒暄，而是问道，“你口中的公子，是慕容林风吧？”
　　月塘笑着点点头。
　　“正是——公子派奴婢来接姑娘过他住的宁远苑去，说是担心姑娘一个人在这边会闷，近一些也方便照顾。姑娘收拾好了吗？要收好了，咱们这就上路吧，公子可等急了呢。”
　　说罢，她又是一笑。
　　——“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丫头。无须对那个已经逝去的世界留有眷恋，你并非伊诺，你的这一世名为鹤青蓝。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与他相见。”
　　——“原谅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不得不暂且待在那个自负的男人身边。至于以后，只在于你自己的选择——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我只希望你能真正地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活着，不要让你的这一世再留下遗憾。”
　　——“我保证总有一天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可是在那之前你也要答应我，以鹤青蓝的身份，好好生活好吗？”
　　“是他么？你说的那个我必须与他相见并暂且待在他身边的自负男人就是这个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么？”青蓝不自觉地轻喃道。
　　“姑娘？”月塘轻声唤着，“鹤姑娘？……”
　　青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我答应你，无论什么都答应你。
　　“劳烦姐姐先进来坐一会儿，青蓝收拾一下咱们就走。”她大方一笑道，欠了欠身，扭头进了屋。
　　月塘也立马跟了进去。

　　面前是陈旧却精致的梳妆台，台面上放着一面铜镜和一把木梳。
　　她拿起那把似乎还残留着发香的木梳，一缕一缕地梳理起自己乌黑的长发，顺便也梳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
　　“姑娘，奴婢来帮你吧。”
　　月塘也不管青蓝愿或不愿，径自接过了她手上的木梳。
　　她的动作很轻柔，青蓝感到说不出的舒服，起伏不定的心绪渐趋平静。
　　那么长，那么黑的头发，是遗传自妈妈的吧。
　　伊诺的妈妈是个十足的大美人，至少在她见过的女人中，算是最美丽的。这美丽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姣好，她的性情也一样的平易近人，知书达礼，温柔可亲，虽然对伊诺和爸爸要求过于严厉了一些，但在外人看来，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怎么会嫁给嗜酒如命的老爸。
　　所以她才离开的吧……伊诺常常这么想。
　　镜子里那张未施脂粉年轻女子的脸，虽算不上惊艳但也足够秀丽。在她还是伊诺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凭借着自己的年轻貌美告别自己贫寒的出身，也许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却不知为何会来到这个貌似古代的地方，不对，应该说就是古代。
　　很多女生都梦想过的穿越真正发生在她的身上，除了不可思议以外，她只能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好了，姑娘瞧瞧吧。”月塘另取了一面铜镜照着青蓝的脑后。
　　青蓝望着这整齐漂亮的发髻，不由笑着夸赞道：
　　“月塘，你的手艺真好，我要是男人，就娶了你让你帮我梳一辈子的头。”
　　月塘脸上微微一红，难为情地说：
　　“姑娘见笑了，除了公子以外，月塘还从没给其他的男人梳过头呢，以后也不会……咦？”
　　她说着说着，突然看着青蓝的脸叫出了声。
　　“怎么了？”青蓝亦有些疑惑。
　　“姑娘好像一个人！”
　　“是吗？……谁呀？”
　　她有些好奇，穿越已经够奇怪了，难道在这儿还会遇见和自己长得相像的人吗？
　　月塘走到房内的一幅挂画前，看看青蓝又看看那画，半天才笑着说：
　　“姑娘看像不像这画中的美人？”
　　青蓝朝月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挂着一幅古画，画很老了，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所以她之前见到时只是粗略地扫过一眼，并没在意。
　　她起身走到那幅画前，开始仔细端详起那幅画来。
　　那画上画的是一位美人，一身素纱屈膝跪在荷花池边，未施粉黛的脸上自然而然散发出逼人的灵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乌黑的长发，清秀的眉宇，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一幅写意为主的画，竟将青蓝看得痴了。
　　“她是谁？”
　　“她是这儿原来的主人，不过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月塘还小，如今也不记得了。”
　　“哦……”
　　虽说有几分相似，但自己的气质神韵却远不及那画中美人，青蓝有些自惭形秽。
　　她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美人脸上移开，才发现在这画的空白处还题着一首词。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词后有落款，却看不分明。
　　她自小酷爱文学和历史，留心背诵过不少名家诗词，知道这是首《点绛唇》，且是出自名家之手。
　　“姑娘可是要入画了？”
　　月塘见青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看了足有半刻，笑着调侃道。
　　青蓝颦起了眉心。
　　“呃……我只是在想，这词写得真好，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月塘只知这画是我家老爷所作，词也应该是吧。”月塘坦然答道。
　　“哦？”青蓝吃了一惊，“那你家老爷姓什么？”
　　她是现代人，说话不像古人那般文绉绉的，一点也没觉得这样问有何不妥。
　　月塘虽觉此话听来刺耳，但也没太在意，抿嘴一笑便道：
　　“姑娘是在说笑吗？我家公子既姓慕容，我家老爷自然也姓慕容啦。”
　　青蓝面上一红，忙道：
　　“呵呵，我就随口那么一问，我当然知道你家老爷姓慕容啦，这里是慕容府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的问题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复姓慕容的词人，到底是她孤陋寡闻呢，还是……
　　青蓝见月塘始终笑而不语，生怕自己现代人的身份被她识破，便学着古人的腔调正色道：
　　“不好意思让姐姐见笑了，我对这些书画诗词什么的一概不知，原来在家时由于我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家人从不勉强我为学。”
　　“姑娘过谦了。”月塘笑着摇摇头。
　　青蓝埋首思索半晌，忽道：
　　“青蓝想求姐姐一事，不知当说否？”
　　“姑娘真是折杀月塘了，有话请尽管吩咐吧！”
　　“青蓝初来乍到，不懂得府上的礼节，但这里只有我姐妹两个，姐姐就不必如此拘礼了，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这……”月塘有些为难。
　　“姐姐不必多虑，只我俩独处时如此，在外人面前再按礼数来。”
　　青蓝态度恳切，说的又句句在理，月塘无法拒绝。
　　“好吧，能结交青蓝姑娘这般好模样好品格的姐妹是月塘的福分。再说以后咱也不是外人，就以姐妹相称吧！”月塘说着便亲热地握住青蓝的手。
　　青蓝一心只想结交这个慕容林风身边举足轻重的丫头，却没有想到月塘的话里却另有一番深意。

　　一阵山里潮湿的凉风过后，天空中开始落下星星点点的雨滴，“啪啪”打在路面上，池塘里，她们的头上和衣服上。
　　“刚才不是还艳阳高照吗？怎么这会儿就下起雨来了？”青蓝很是无奈。
　　“山里的天气有时会是这样的，不过今天也确实很反常啊……宁远苑已经很近了，咱们不如快跑吧！”
　　月塘说着便拉起青蓝飞跑起来，雨点在二人身旁纷纷落下。

　　两人好不容易冒雨从芙蓉园一路跑到了宁远苑的仙氤阁，月塘屈身向青蓝赔礼。
　　“还好雨下得不大，月塘没想到会下雨，没有事先准备伞，让妹妹受罪了。”
　　“姐姐这是干什么呀！快快请起！”青蓝扶起月塘，假意嗔道，“不是都说好是姐妹了嘛！姐姐要还这么客气，那青蓝以后可就不敢再求姐姐帮忙了！”
　　“哟，这才刚来就摆起架子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青蓝扭头望去，只见一名神采飞扬的年轻女子径自推开了房门，眉飞色舞地步入房中。
　　“月塘，可不能任谁都能欺负你啊，就算有林风撑腰，我雨瓶这关还没过呢！”年轻女子走上前来杏目圆瞠道，似是故意将“林风”二字念得很重。
　　这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穿着艳丽的杏黄衫子，大红石榴裙，身条颀长健美，举止落落大方。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挽了一个朝天髻，香脸轻匀，黛眉巧画，俨然传统美女的典范，比月塘好看了许多倍，就连一向自信的青蓝也自愧弗如。况且她通身穿金戴玉，珠围翠绕，想来身份定然尊贵。
　　“青蓝初来乍到，也许不懂规矩冒犯了姐姐们，先在此赔不是了。”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以礼貌大方的姿态出现，这是妈妈一直严格要求她的。
　　——“伊诺，你和那些孩子不一样，你是高贵的公主，就算现在不是，总有一天也是，所以从现在起就该以公主的规范来要求自己！”
　　伊诺的母亲严格教育自己的女儿，不仅教她中西方上流社会交往的各种礼节，也从来不让她做家务干重活，因为那会让正处于成长期的她骨骼变得粗壮，手指变得粗糙。年幼的伊诺并不能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而如今的她对此格外感激。
　　“青蓝妹妹是好意，雨瓶你别总是这么严厉，吓坏她了。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往后大家都是一处在的姐妹，雨瓶和我一样，也是公子身边的丫鬟。”
　　月塘扶起行大礼的青蓝，而那名叫做雨瓶的女子则始终一言不发地睨着狐狸般狡黠的双眼细细打量着她。
　　“你就是公子从心然居带回来的那个吧？”
　　“心然居？……那个是指？……”
　　“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了。”雨瓶先是用团扇轻掩朱唇，后又双手叉腰佯作不悦道，“你怎么这么没规矩，随便就叫人家姐姐，我看起来很老吗？！”
　　“啊……姐、雨瓶姑娘说的是，青蓝真是太莽撞了……”
　　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初次见面就弄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以后的日子还真令人期待啊……
　　“呵呵呵……瞧她，还认真起来了，哎呀，真有意思！怪不得公子愿意把她带回来！”雨瓶以团扇轻掩朱唇，暗自窃笑道。
　　她的笑声就像银铃儿般清脆好听，可青蓝却很不以为然。她的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不悦，但仍作低头顺目状。
　　“你就积积口德吧，小心公子又挑你的毛病，罚你不能出门！”月塘也嬉笑道。
　　“那有什么，你们都怕他，我可不怕！”
　　雨瓶颇有些不乐意，但青蓝则认为这是她明知会被这样说还故意为之的臭显摆。
　　“好了，你就好好伺候我家这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吧！”雨瓶拍拍青蓝的肩膀，不客气地道，“这两天本姑娘正忙着府中丫头的月钱结算，没功夫闲聊，先失陪了。”
　　她说着便转身走了，可话音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放聪明点，到时候受了委屈，可别怪本姑娘没提醒过你！呵呵，呵呵呵呵……”
　　望着雨瓶的背影，月塘无可奈何地叹叹气。
　　“妹妹千万不要介怀，她就是这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嗯。”青蓝笑笑，并不在意。

　　“仙氤阁……这个名字倒是很别致，房间也布置得不错，就是对我来说，有些过于娴雅了。”
　　青蓝轻抚着仙氤阁里崭新的花梨木家具，雨过天青色的纱帐，像对一旁的月塘说，又像自言自语道。
　　“喜欢吧？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公子亲手挑选，亲手布置的呢！所有东西都是新的。”
　　“哦？是吗？那你家公子还挺厉害的嘛！”
　　青蓝由衷赞赏道，但转念一想，也不知他是逛遍了多少青楼，参阅了多少个女子的闺房才能达到这样的审美高度，果然是个花花公子！
　　“妹妹，总这样迷迷糊糊可不行，以后不能叫‘你家公子’，而是‘咱家公子’。”
　　“啊？……”青蓝对自己以后的生活莫名地担心起来。
　　“慕容公子和姐姐们都住在这里吗？”
　　“是啊，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要问我哦，其他的兴许帮不上忙，不过我从小就侍候公子，对他的了解还是比你多的。”
　　月塘说这些话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她不能让别人，尤其是公子在意的人，看见自己悲伤的脸。
　　青蓝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又一次忽视了月塘的女儿心情。
　　“嗯！谢谢姐姐。”青蓝开朗地笑了，“还有一事，我和出水榭的丫头们处得不错，反正现在那边园子也闲着没人住，能不能还让她们过来和我作伴呢？”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你是公子指名要的人，我得先去回了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月塘一如既往和气地笑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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