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离人心上秋

18、冲动（二）

　　然后？没有然后。
　　对于这个突兀仓促的吻，他们彼此都选择了沉默。能说些什么呢？若解释，两人可到了告白承诺的情分？不解释，两人都明白彼此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感情这件事，在叶茂和林繁的心里都不曾有前途。与选择，与取向都无关，他们没有想过要和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密不可分，没有想过，会爱上沈炵以外的谁谁谁。即便是沈炵，他们也从不曾幻想过，有未来。当无望成为一种麻木时，那个仓促的举动，只能归结为，一时冲动。
　　之后几天，小林也休了年假，替叶茂挂水递药煮面条，叶茂这一折腾，倒是不得不安分卧床躺了两天。精神好些了，便厌恶沉眉抱怨了句，“怎么天天吃烂面条？”
　　“那白粥？”林繁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把小碗面条放到他手里，“半流懂不？半流。”
　　“你除了白粥就会煮面条了？”叶茂用勺子捣鼓着根根断，烂稀粘稠的面条闭目塞到嘴里，一口咸糊。
　　“很显然，你有见过我炒菜做饭么？”小林眯眼轻笑出声，“也是，这烂糊面也是我这两天琢磨出来的，平时就会煮汤面。”
　　“琢磨？”叶茂咽下那个面糊，煮烂些也叫琢磨？“遛狗的时候再去买些菜回来。”
　　“有胃口了？要不我去饭店里打包些菜回来？”小林跟着吃了两天半流，其实比他更反感，整天听着自己肚子没油全水的咕咕着。
　　“去随便买些菜回来吧。”叶茂将手放回被子里悄悄顺着胃，只是隐痛，看这情况，应该不至于折腾进医院。见小林没动，又详细下了指示，“青菜，肉，鱼什么的，看着买些。”
　　“那个啥，水煮青菜，白切肉我还是会弄的。”小林挠了下脑袋，“老师，其实大点的饭店都开着，你这都病了几天了，也没必要心疼钱，咱改善下伙食？”
　　“买回来，我做。”叶茂推开面碗闭目靠回床头，这些年，酒店的饭菜吃过多少？前段时候应酬多到叠加，一晚上他举着杯倒是显少动筷子，到如今，还能吃多少呢？大过年的，该吃些家常饭菜的，只是，能吃下多少呢？想着那小子的抱怨，“我放着家里大鱼大肉不吃，回来伺候您，忠心可表，日月可鉴不是？”

　　小林买了菜回来，悄悄推开叶茂的房门，见他还闭目躺着，刚想合门离开，叶茂倒先睁开了眼起身坐直，继而吩咐道，“你先去把菜洗了。”
　　见小林离开，叶茂撑着床头柜起身，以为好些了，起身稍急，又起一阵眩晕，走了几步，胃里抽痛明显起来，他抵了会儿，塞了两粒药片咽下才推门出去。
　　到了厨房，发现这小子真是算盘子，拨一下动一下。当真就买了袋青菜，一条鱼，一块肉，弄起来倒也方便。叶茂切着菜，蒸上鱼，努力回忆着，才发现除了这些生活本能，记忆早已模糊惨淡，没有家乡，家人，家……
　　他也许多年不曾做过饭菜，大学时没条件，刚工作没时间，而后没有必要。
　　肉下锅时，油腻荤腥的味道令他觉得有些反胃，盖上锅盖靠在灶台边，他按着胃压下一阵吐意，渐不支用手撑着灶台弯腰想要蹲下。
　　“老师，你怎么了？”小林冲进来一把扶住了他，“难受？我们快出去？躺几天了，一下子站这么会儿怎么受得了？是人都受不了啊！”
　　“没事，你……先出去。”叶茂按了按眉心，视线清明，他想问他怎么冒出来了？可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可是那般小心翼翼？但他选择了沉默，亦如昨晚，他不让他再守着，支他去睡觉，夜深死寂，胃痛最是纠缠，他睡不着，自然是知道的，那小子每隔一会儿就会进来，小心翼翼靠近，伸手探一下他的额头，替他拉一下被子，固执坚持。
　　他可以开口赶他离开，他却只是沉默装睡。因为必须无视这份关心？还是因为贪恋不忍，他感受着他手背的余温，聆听着他无意识的轻声叹息。那一声叹，是替他……难过？心疼？叶茂不敢想，在过往那些惨淡浅薄的回忆里，不曾有过，从不曾有过。
　　一整晚，叶茂告诉自己闭眼装睡，不要回应，不去思考，胃里的疼痛倒是好的，越发痛，越发用力抵按，让他咬牙忍痛，全心全意，不用痴心妄想。

　　小林将菜端上桌，看对面坐着的人脸色苍白惨淡，精神不济，分明是强撑。他是知道的，他难受。
　　这样的身体状况，又是出血，又是高热，只缓了两天怎么缓和得了？只是他能说什么？昨夜见他一额冷汗起了，干了，再起。他无法开口。
　　知他痛的厉害，只是他闭着眼不曾看自己一眼，他可以厚着脸皮予以关心照顾，而后呢？叶茂若是再吻他，他若是对他有半点暗示半分接受，他会甘愿沦陷的。哪怕没有未来，他也愿意跳下去的。可站在火坑边，他犹豫恐惧，从来，他给自己留了退路，才可以不伤不痛。他，不能爱他的，因为他有可能会回应，没有了与沈炵相似的仰望无望做屏障，他无法坦然爱他。
　　大口吃着饭菜，叶茂做菜的水平寻常，倒真谈不上惊喜，青菜熟烂偏淡，肉未煮透白花花的挂不住色，鱼咸淡有些不匀。小林是知道的，只是大口吃着，倒真觉得好吃，除了奶奶，好像真不曾有谁做过这般味道，奶奶的手艺也一般，特别是最后几次，几乎淡而无味。小林想着，鼻尖倒起了几分酸涩。这么些年，他以为，回忆淡了，眷恋淡了，家，淡了。
　　对面，叶茂夹了筷子青菜缓缓吃了，再夹了些鱼放在饭上，再没了动作，待小林停下筷子，他已俯身用力抵住了胃，几乎半靠在了桌上。
　　“老师。”小林起身站到他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背脊。
　　叶茂抬头，唇上已无半分血色，额上的冷汗顺势滑下，没过嘴角那抹浅淡笑意，“好吃吗？”
　　“嗯！”小林也笑，他眯着眼，把泪意压下，心中绞痛难抑，他居然忘了夸赞，忘了该厚颜拍马，该夸张惊愣，该……只是轻声应了句“好吃的。”
　　“看来……我倒是只能吃些你做的。”叶茂低喘着，最后几个字已说得极轻。
　　“我们去沙发上坐会儿，过会儿我热给你吃。”小林扶起叶茂，发现他几乎脱力般靠在了他身上，他没有出声拒绝，只是顺着他的扶持坐到了沙发上，坐下，指尖便用力扣住了沙发扶手。
　　小林取了床薄被出来盖在他身上，叶茂固执地坐着，明明弯腰忍痛已是坐不住。小林在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让他借力可以坐直倚靠。叶茂抿着唇，不曾出声。
　　小林打开了电视，耳边传来一阵人声，嘈杂淹没思绪，他将手伸进被子里，叶茂的衣服已经湿透，他挪开他的手，沿着衣摆将手探入，触及一片湿冷下的胃又硬拧成团，就这么生生顶着，他的掌心贴上去，都不敢揉。
　　他侧身，将头靠向沙发椅背，脸颊触及被面，划过一丝柔软，他不曾去看叶茂的表情，不曾抬头，只是专注看着电视，掌心贴着那片冷硬，指尖轻轻滑动，顺着胃腹周围。
　　硕大的客厅，两个人没有半点声息，电视里，紫色的老鼠，橘色的兔子，配合着幼稚夸张的配音，动画片从头泰然播放至结尾。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看了话剧，里面有句台词是“内在悲伤的人，外在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