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离人心上秋

13、时光

　　这晚，叶茂睡得昏沉，隐隐似有做梦，记不得悲喜，醒来，窗外已是天明。
　　抬手撑着床缘坐起，看到手背上贴着的敷贴，才忆起昨夜种种。
　　视线清明，看到小林就坐在一旁，环手抱胸，作一脸严肃状，却透着浓浓倦意，果不其然，出口便朝他抱怨，“老子一晚上都没合眼。”
　　“老子？”叶茂沉声问了句，声音哑的厉害导致威慑力骤减，“去给我倒杯水。”
　　“不能喝。”小林断然回绝，“我跟同学联系好了，去做个胃镜，医院那边，反正今天没排刀，下午开会，也正好。”
　　“不做。”叶茂起身下床。
　　“怕什么？不疼的，就前面的二级医院，去下就走，不会碰到熟人。”
　　叶茂被他拦住，看着小林抬头望着他，目光固执专注，那眼神倒是熟悉。他想着，竟觉得好笑，开口道，“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林的同学，亦是贫嘴鸡婆的要命。
　　“兄弟，你是小林子他哥，就是我哥，我是把你当自己人，跟你说这人吧，身体好才是真的好，这绝对不是什么大道理，是真理啊！”
　　“你说你这年纪，这胃已经跟个破麻袋似的了，等老了还怎么混？缝缝补补过三年？那还享受个毛？”
　　“不是我吓你，你这情况真挺严重的，我做这个也有几年的，我跟你说，再这么下去，真就悲剧了。”
　　叶茂从检查床上起身，麻醉刚过，还有丝昏沉，他始终没有开口，渐被一旁的聒噪惹得心烦，不觉皱眉。
　　“老……那个，难受？”小林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
　　“还老难受？妈呀，小林子，我咋觉得你这么别扭呢？知道的他是你表哥，不知道的还当是你爹娘媳妇呢。刚才我在做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穷紧张，一脸苦相，当我倒腾地是你的胃啊。”
　　“哥就不能关心了？我说不贫你会死啊，怎么就那么多废话？报告呢？打出来了吗？”小林脸上一阵发烫，窘迫地自我开脱，心想领导可不是得当爹供着吗？
　　“切，过河拆桥，老子下夜班不睡觉等你来，你就这态度？”刘大嘴同学炸毛，说着说着发现一旁叶茂的脸色不对，才扭头转移了注意力，“兄弟，要不再躺躺？”
　　“回去。”叶茂闭目缓了下，压下胸口的闷滞，侧头同小林说。
　　“小林子，你们医院消化科不是数一数二的？这胃真要好好看，也别管医保不医保的了。你去说说，让你们院长给你哥加个号呗？”

　　小林跟着叶茂出了医院，一路上低着头都不敢看他，他是知道刘大嘴话多，可这也太贫了吧。又想到那句，“让你们院长给你哥加个号”忍不住好笑，只是随即想到那份报告，又笑不出来了。不觉加快了脚步，凑到叶茂跟前。“老师，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
　　看着叶茂皱眉，他还想开口，手机却响个不停。“什么？上午？那个不是约好下午吗？”
　　接着电话，他的视线却不曾离开叶茂，看着这人额上又起了层薄汗，嘴唇也抿得泛白，知道定是不适，也没心思听电话，“算了……不看了，我不租了，就先这样。”
　　叶茂只觉得胃里的隐痛往上蔓延，之前的闷滞感压制不下，堵在了胸口处，又听出小林似乎在打听租房的事，只觉得一阵烧灼感窜至食道，胃酸直往上反。克制着手去按压的动作，冷声说了句，“我自己回去。”
　　“哎，老师，等等我。”小林看着叶茂拦车，急忙跟着坐了进去。
　　没有多少路，来时是步行，回程叶茂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忍着下车到家，叶茂又趴着吐了会儿，奈何吐出些胃酸，再无其他。
　　小林在一旁替他拍着背，又小心翼翼地递了水让他漱口，才扶着他出来，“很难受？检查的刺激应该很小，说明胃是真的很不好。我不找房子了，我之前就是欠抽，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成不？别生气了，躺会儿，我弄点白粥去，吃点好不好？”
　　叶茂靠坐在床头，看着林繁啰嗦完轻合上门，他突然意识到，之前几次，今日种种，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就成了这般幼稚可笑的模样？无理取闹着，像个孩子。甚至儿时懵懂无知时，何曾有过这般任性肆意？
　　也许真的是病了，病入膏肓，不然怎么就放任自己，乱了心。

　　煮米成粥的功夫，小林看见叶茂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就又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了。
　　他喝了两碗粥，支着头盯着叶茂喝了小半碗就放下，起身准备出门。
　　小林觉得懊恼无趣，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喊一声，“毛毛，抱抱！”
　　毛毛本来趴在一边，听到这话立刻嗖的一下窜过来，猛得一蹦兴奋地扑入小林怀里，小林双手用力托住它的大屁股，皱眉想着这两天怎么又沉了？
　　毛毛侧头靠着小林的肩，舔了舔他的脸颊，温顺得蜷着不动了。“儿子啊，你一定觉得自己娇小又柔弱，就跟个泰迪似的，可能还是玩具迷你版的？你知道自己是只金毛呗？是大狗呗？”
　　毛毛眨眨眼，来了个大小眼，又似白了他一下，趴着惬意得迷瞪上了。小林往上托了把，也不急着放下，侧头看见叶茂穿鞋开了门，才不紧不慢地跟了句，“也是啊，也不能怪我傻儿子不是，人也一样呢，明明是病猫，非得装老虎，你还不能拔他胡子，撸一下他也得炸毛。”
　　屏息等待，耳边果然又听到砰的一声，特别响亮的关门声。

　　小林忍不住逗叶茂，看着他生气就觉得有趣，他想叶茂不过是纸老虎，骨子里亦藏着别扭孩子气。刘大嘴还说叶茂是他老子呢，他此刻都生出一股护犊子的心了。
　　只是他不曾意识到，甚至想象不到，这点滴任性之所以别扭，是因为叶茂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对父母不曾，对沈炵不曾……
　　之后的缓缓时光里，他不曾意识到，原来叶茂对他的在意是如此之深，他不曾明白，他才是那个始终任性妄为的孩子，被爱着，被保护着的人，才能不变初衷，才会不自量力地以为，他能守着叶茂，令岁月静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