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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陆]私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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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完了早课我便提着桂花糕火急火燎的往桃园赶。
推门进屋,小床上空空如也。当我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前日是自己梦游,却迅速被人从后面擒住了肩膀熟悉的冰凉感再次袭来。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受伤的少年面前的乱发已被撩起,殷红的双眼快要滴出血来。
还未来得及反驳,压倒性的重量扑面而来。顿时,人仰马翻。
少年死死压着我,匕首脱手划拉到一旁的地上。他抬手拂上了我的脸,死死盯着我,面上的表情似是惊讶。我鼻间尽是难闻的味道,血液夹杂着汗水。
费了好大力才把这尊神扒拉到一旁,桂花糕散落一地,装水的瓷瓶也从篮子里滚落出来,还好翻了几个圈之后安静的躺在角落没有碎掉。
我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尘土,心里有点难过。
“哎……”倚在门板边的少年蹭了蹭身子。
自动忽略了他的声音转身要去捡墙角的瓷瓶,身子一沉被拉住了衣角。
“不要走。口渴,想喝水。”
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每一个字都几乎消失掉了原有的音调。
我轻轻点头把他的手褪下去。
开了塞子把瓷瓶递过去,少年却久久抬不起手来,是刚才的求救耗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么。
无奈,我只好蹲下把瓷瓶移到他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他喝下。
喝了一半,我放了瓷瓶在小桌上,又去收拾地上的桂花糕。估计,他是饿的不行了吧,地上的糕点拂拂灰尘还是可以吃的。
捡好了桂花糕我坐在桌边拿起桂花糕一块一块的抖灰尘。我正感叹着这么好的桂花糕就被这一地的灰尘毁了还真是可惜的时候,手中还沾着大半泥土的糕点忽的被抢了过去。
我诧异望向始作俑者,少年一口一口咬着桂花糕似是很伤感的样子。
“喂,不干净,吃了要生病的。”
少年并没有抬头,继续把桌上剩下的沾满泥土的桂花糕吃完。
“喂!”
“桂花糕,很好吃。”
少年优雅的拿过桌上的瓷瓶缓缓说道。其实以他现在脏兮兮乱糟糟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优雅沾上边的,可是我看着他心里直接就蹦出这样的字眼。
“额……那个……”我突然发现自己尴尬到没话说,“你,吃饱了没有?”
缓缓喝完水,少年抬起手用袖口拭了拭唇角:“没有。”
自动忽略了这个答案,我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掏出药瓶和纱布放在桌子上:“记得要上药,好不容易把你救活却因为伤口腐烂死掉了那可真不值。”
“当真?”
少年轻轻擦拭着瓷瓶上的灰尘。
我伸了伸脖子一付大义泯然的样子。
“那好。你帮我。若我没死,便允你一事。”
我偷偷笑了,若以后我是有意要为难你你又奈如何。
少年坐回床上,开始艰难褪去外衫。伤口的血已经干透黏住了衣衫布料,少年虽已褪去的外衫里衫受伤的那一团却依旧是黏着血肉的,一团布料挂在右背。
“你背过身去。”
我转了身子伸手捂住了双眼。
只听“呲——”的一声,少年抽了一口冷气,带血的衣衫落到我的脚边。
我伸手去拿药瓶和纱布,转头瞬间看到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挂着淋漓的鲜血。我止不住的干呕,多年前国祭腥红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脑袋一阵轰鸣,黑暗迅速袭来。
***
醒来的时候我蜷缩在小床的一角,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少年盘坐在床上背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迹。
听我发出了声响,少年依旧背对着我声音闷闷传过来:“你醒了?”
我没有答话,往床边爬去。
“还是会怕血么?”少年若有所思。
顿时,我羞红了脸,却强装镇定的顾此而言他:“我睡了多久?”天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男子的裸身,天呐,我还没有及笄怎可如此不堪。
少年伸头望了望屋外的天色,答道:“应该是刚过了申时吧。”
我收拾了竹篮正要出去。
“小丫头。”顿了顿,“你明日还会来吧。”
背着身我轻轻点点头,却飞快的跑出屋去。
一路飞奔,还差点忘记到偏殿换衣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回了殿,离晚膳还要点时间,我便跑到西暖阁看闲书去了。
什么“学者动静殊操、喧寂异趣,还是锻炼未熟,心神混淆故耳”全都看不进去,脑袋里嗡嗡直响。
用晚膳的时候,我见旁边候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便问到左右。
“她是昨日殿下救下的小宫女。”萃萱缓缓答道。
“哦,是你啊。我还以为要修养几日你才下得床呢。”我望过去,梳洗干净的小人儿白净的面庞挺讨人喜欢的。
“殿下,我……”小宫女兴高采烈应道,却被身旁的宫女拉住了胳膊生生卡住了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我轻轻笑开来。
“奴婢唤名碧浮。今年十二了。”她躬身埋了头行礼。
“很好的名字,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贴身的侍女吧。”
我把视线转回餐桌,开始用膳。
***
有时候我在想,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变得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呢?
南冥皇城是一座真正的死城,偌大的皇城只有少许宫女,宫规森严致使宫人们平日里都沉默寡言。而到皇姑母这一朝,百姓生活有所改善,送子女进宫的父母便少了更多,皇姑母也没有过多要求,皇城里就更显死气沉沉。
我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很傻很天真,不顾不管一切,姐姐君临天下,我在这宫闱之中诞下孪生子,就此一去也没什么不好。我从没把姐姐说的什么两全之法当回事,于朝政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也完全感不起来兴趣,而爱情更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
我频繁出入桃园,大概因为皇宫里太冷清的缘故吧,我很容易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于是,刚好到这个月的第二次轮休的时候,我特意绕了路。拐进一处僻静角落,我从高处看到了跟来的人,是我熟悉的身形和眉眼——萃萱。并没有觉得很诧异,她从来没有承诺过要衷心于我,我也没有必要去懊恼和责怪。
后来我便逐渐懂了,原来偌大冷清的皇城里也有大人们的勾心斗角,那些看不见的阴谋隐藏在虚浮的空气里,一不小心,便会要了我的命。
学会收敛多话的嘴巴,学会不动声色的笼络身边的宫女,学会明哲保身。
***
后来几日去桃园,我都是绕路甩掉了萃萱才去的。我靠在一棵桃树旁抱怨因为照看他没法给桃树嫁接今年又结不了果子了。他吃着桂花糕极不正常的望着我,弄的我极不好意思的摸着脸问他我的脸是不是脏了。
少年嘻嘻笑开:“不是你脏了,是我脏了。帮我找一套干净衣服我就帮你嫁接果树,怎样?”
再去桃园,给那尊神带了一套衣衫。虽然是找遍了大半北殿,还是只有女装。
少年得知我拿了干净衣服去开始挺高兴的,但见了我拿出的衣服,便说什么也不肯穿了。
“就这了。我又不能出宫,哪里去给你找男子的衣服。”
我哼哼着把衣衫丢到床上便摔门出去。
不多久便见他开了门扭扭捏捏站在门边,像小女子一般的作态。
我捂着着嘴嘻嘻哈哈的笑开来,片刻,却留流下滚烫的泪水。是多久没有如这般毫无遮掩的开怀大笑过了,每日谨言甚微小心翼翼快要把我窖出青霉来。
“怎么了?”少年跑到我身边却是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一下子就想起难过的事了。没事,不碍事的。”我抬手擦了眼泪绽放笑容。
“我还以为你被我的样子吓哭了。”少年扯着裙摆,小心翼翼问道。
我睁大了眼睛打量着他,我不在的时候他已然梳洗过了,发丝服帖的梳了上去白皙的脸庞露出来全然如紫宸殿的宫女们一般美貌。
“姐姐可是从紫宸殿过来?何事叨扰姐姐亲自过来。”我盈盈一拜,嘴里却玩笑起来。
“小丫头。”少年一时窘了神,却在下一刻伸手过来挠我痒痒。
“哈哈哈……我错了……错了……小姐……姐休要责怪。”
落英缤纷的桃园里是我断断续续的笑声久久回荡。
待我笑的胃疼连连求饶他才止了动作。
我捡了几瓣桃花放在手里把玩,转过头去看那嫣然少年:“还从来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呐?”
少年一怔,随及顿了顿便开口道:“我叫郝垣轩。”
“我叫紫鸢。郝——垣——轩,你的名字好拗口,我叫你郝哥哥怎样?”
“好啊。”
“你之前不是说要允我一事么?”我好整以暇望向郝垣轩。
“你说。只要是我有能力可以办到的。”
“你肯定可以的。”我笑着开口并不觉得羞耻,“待我及笄之后,你能回来这里帮我生一对孪生子么?我认识的男子就只有你一人而已,我不想和陌生的男子同睡一塌。”
“……”郝垣轩望着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很让你为难吗?”我委屈望向他,“我知道你肯定不愿当男倌的,你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于你的。”
郝垣轩默默理了我额发轻声说道:“你不会的。不会成为圣女的。”
我突然懊恼,如此抖落了自己身份,会不会把他吓跑。于是缩了索脑袋讪讪问道:“对啊。我都忘记问你是做什么的了,怎么会跑到皇城里来呢?”
“我……我被仇家追杀掉落悬崖,就落到这里来了。”
“这样哦。”我木讷点着脑袋,心里却想着其他事,“那大后年你能来吗?你说过要允我一事的。”
我见郝垣轩的整张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才不情愿的换另外一个话题:“那我走了哦。小屋桌上的桂花糕我多带了一份,明日不能来了。后天给你带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