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叁]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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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来却已是在床榻之上。看着四周陈设，却也是宫中制造。我估摸着是那位漂亮的少年把我送回来了吧。
可是，姐姐呢？面对陌生的房间我才知这已不是前些日子住的承恩殿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连外衫都没套就往外面奔。惊了门口值守的宫女，她们叫不住我，只得抱着外衫跟在我后面。
彼时，我正费力提腿要跨出正殿高大的门槛，只见一道黑影压过来。
“安雅姑姑。”
我回头，见身后的众人都俯下身子去。
“现在正是宵禁。二殿下怎可私自出殿。”安雅嬷嬷高昂着头颅，我只看到她削尖的下巴。
“况且，还是如此衣衫不整。二殿下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教习你的嬷嬷得该掌嘴教训才是。”
我的姿势维持着一只脚还翘在门槛上的状态，而此刻，我终于意识到，她是这里的掌事嬷嬷。
“还不快带殿下下去梳洗穿衣。”
安雅嬷嬷一扬手，我便被身后的一名宫女抱起往后殿去了。
那一夜，我被罚在书阁抄书。
我脸上挂着泪珠，心中忿忿不平，宣纸上的字自然也是如蚯蚓爬过。
我双手撑着下巴时不时打个哈欠看天色逐渐由黑转亮，终于门外响动，然后我看见了端着铜盆和早膳的宫女们鱼贯而入。
众人行了礼之后，为首的宫女朗声开口道：“安雅姑姑吩咐，请殿下在书阁洗漱用膳，待卯时前去紫宸殿请安。”
我并未说话，端正坐在椅上。
两名宫女分别从我左右上前抱着我离了桌案，接着又是洗漱换衣梳头自是繁琐一番。
用完早膳，宫女们在我桌前收拾，我手里握着一盏清茶还未到嘴边便远远见安雅嬷嬷进门来。我随即低了头，慢慢喝茶。
“大殿下来了。说是要与殿下结伴前往紫宸殿请安。”
“是。”我放了茶盏，接了旁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便跳下椅子往殿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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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欢快奔向站在殿门那个与我一般身形的女孩儿，抱住姐姐之后难过却瞬间涌上来，“可想死我了，这几日，你都去了哪里。鸢儿找不到你，鸢儿害怕。”
姐姐扶正了我的身子，伸手来抹我脸上的泪痕：“从此不要调皮，悉心听受掌事嬷嬷的教导。姐姐会常来看你的。”
“姐姐不和鸢儿住在一起么？”我揪着姐姐的衣服，本想着要是姐姐在的话，就不怕那冷颜的安雅嬷嬷了。如今却要我一人面对，心里自然就难过起来，“鸢儿想要和姐姐一起住，我们去与皇姑母说，她定会同意的。”
“国祭册封之后，皇子便要分殿主事。这是规矩，妹妹休要胡闹。”姐姐正了声色，声音虽是稚嫩，却俨然镇住了我。
“大殿下，时辰不早了。请动身前往紫宸殿，莫要误时辰才好。”姐姐身旁的宫女提醒。
姐姐站直了身子，安然答道：“是。兰嬷嬷。”
去紫宸殿的一路，姐姐详细与我说着请安的各种繁琐礼节。我无心仔细听，姐姐说着，每处断了声音，我便懒懒应着算是回应。
面见了皇姑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脸色不大好。被问到国祭上受惊的事，我草草答了几句便被遣了出来。姐姐却被继续留在殿里。
我跟着一同过来的宫女回殿。
走了一阵我觉得实在无聊，随手指了一处便开始胡乱发问：“姐姐，那边是哪里？好像挺好玩的样子。会比上林苑好玩吗？”
那宫女连连跪下：“殿下这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唤名萃萱，是万万担不起姐姐这声称谓的。”
“哦。”我一愣，“那好，萃萱。那里是什么地儿啊？”
“回殿下，皇城以十字河为界，分为东西南北四殿。另有皇子始龀之前（七岁之前）住的承恩殿以及圣上平时接见朝臣的紫宸殿。那边是地属南殿的些许房屋，平时都没人住的。”
“我看那里有些树木，挺好玩的样子，我要过去玩。”
萃萱依旧伏在地上：“殿下万万不可，回去晚了，安雅姑姑责怪下来可就不好了。”
又是安雅，我把闷气都鼓在了腮帮子里。
“萃萱。”又是走了好一阵，我甚是无聊，于是又开始发问。
“是。”萃萱停下了脚步。
“北殿里都有哪些人啊？这些人都是安雅嬷嬷在管么？每个殿里都有安雅嬷嬷这样的掌事嬷嬷么？我怎么没见过皇姑母殿里的掌事嬷嬷？”
“殿下。”萃萱温柔抿了嘴角，“安雅姑姑掌事的北殿一共有三十六名宫女。其中四名是殿下的贴身侍女照顾殿下日常起居，剩下的三十二名宫女分别来自制衣、御膳、医药、祀礼四司，每司八人之中又有一名作为该殿各司是司掌。待殿下过了金钗之年，便撤去掌事嬷嬷，由四名贴身侍女中选取一名作为首宫女执掌殿内琐事。”
萃萱说了一大推，旁的我没仔细听，只听到过了十二岁便可自己做主不受掌事嬷嬷限制心里就开始乐了。可是，五年的时光有多长呢，那时的我还并未知晓，只盼望着快快长大可以摆脱这个凡事总要阻我的安雅嬷嬷。
从那以后，除去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偶尔碰见，我便再难看到姐姐一面。
分了殿之后皇子各自主事，习字看书礼仪的教习自然也是在自家殿里。本来是可以去东殿走动的，但北殿与东殿相距甚远，在我花了大半日的光阴只是匆匆来去一回之后，安雅嬷嬷便以教习为由不再让我随便出殿。我心里暗暗怨着，却只得把怨气都吞进肚子里去。
北殿位于皇城深处当然是不及毗邻紫宸殿的东殿热闹，但花草树木繁多给深幽殿宇增了几分雅色。
我不去东殿之后姐姐便挑着不忙的日子来见我。想是她的掌事嬷嬷定是待她极好的，姐姐每次来我殿里总是要坐上好久，吃了晚膳算着宵禁的时辰才匆匆赶着回去。
从姐姐的只言片语我才知道，国祭时受了血光之灾我的“洗魂礼”没有礼毕便匆匆散去，自此皇姑母便视我为不详不愿“栽培”我，这也是把我发配到北殿的原因。
在单调的日子里，时光似乎过的很快。我每日寅时准时起身，不请安的时候就按部就班的到书阁听受各项教习。每十日会有一次休息，姐姐会来北殿玩，我们有时会跑去上林苑折腾那些花花草草。我终是不喜那些细枝弱柳的花草，总觉得经不起风霜，不如映雪峰上终年花开不败的梅花来得艳丽。
于是，三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安雅嬷嬷的悉心教导下，我变成了看着内敛实则乖戾性格奇怪的南冥皇子。
姐姐最后一次来我殿里我是十一岁弄翻大祭司的祭坛后不久。姐姐带了前不久皇姑母才赏赐的雕花雪景玉盘送我。
看着通身透亮的玉盘，我可高兴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蹭到姐姐身上去。
“这玉盘雕工细致，我看着欢喜便央着皇姑母送我。想着正好映衬着妹妹的凝雪的名讳便又讨了圣恩转赠与你。”
这话一听我就不喜欢了，从姐姐身上爬起来附到她耳边小声负气道：“司尊说，南宫凝雪只是身份。呆在这一方宫闱枯望头顶天色变换本不是紫鸢所愿。我的名字叫紫鸢，就算姐姐要应景，送我纸鸢一只足矣。”
“妹妹。”姐姐瞬间变了脸色，屏退了一干宫女才转过身来缓缓正色道：“你要知道，这里是在南冥皇城。从你踏进皇城的宫门那一刻起，你的命便是这一方宫闱，你的责任便是和我一同担起南冥的朝政。”
“姐姐。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外面的人要怎样是他们的事，干我何事。”
“你三餐的膳食，你身上穿的衣物，你每日的用度，无一不是外面的百姓供奉给你的。没有他们就没有国家，没有国家就没有你。”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别人。”我颓然坐到地上去。
“因为我们的娘亲是南冥的圣女，我们生下来便注定要为南冥蹉跎一生。”姐姐背过身去，“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南冥的皇子从来都是孪生。十六岁那年国祭行及笄大礼之后，便由七大长老决定去留。一人被立储接掌帝位，而另一人则是要完成为皇家留嗣的任务。”
姐姐字字惊心：“后来我才知道，被册为圣女的那一人，此生便不得踏出皇城一步。直至诞下孪生子，子贵母死。”
“我不想我们当中的任何人成为那样，纵然娘亲和爹爹最终寻到了真爱，但娘亲人都不在了，纵使爹爹如何爱她又奈何怎样。”姐姐跪下来揽我入怀，“姐姐并不是气你提及名讳的事，我们的名讳是爹爹取的我自然是不敢忘却。只是宫中全是皇姑母的人，若是惹得皇姑母不悦，无端招来祸事，你我如何在此立足。一切都交予姐姐来做，你做好自己便是，不要给我添乱。若是他日你找到了心爱之人姐姐便想出两全的法子成全你们，若是你想要帝君这个位子姐姐也愿意拱手相让。”
我从来不曾知晓，这便是我与姐姐的差距。她比我早慧，她担当起的责任，她所承受的苦难。这一切都是我所忿忿不平的宿命，当我叫嚣着想要改变自己的命，姐姐却是在默默承受。她护我，替我承担一切，却不知是她一手将我推向了风尖浪口。我们不该怨谁的，我们同时为对方着想，却同时狠狠伤害对方。从小，我们的心性便向着两个极端的方向迅速伸展开去，从此愈距愈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叁]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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