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76、方式

　　惠州侯钟越背着手站在窗前，对着夜空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五十多年前，钟越在惠州府衙里谋到一份文书的差事。虽然用的方法见不得光，但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他也兢兢业业过，即便没人看见他的尽忠职守，对待任何一件工作他都用心努力。却不想好景不长，一个姓祁的商人突然找上门。他用钟越曾经贿赂府衙官员的事威胁他，逼迫钟越与他里外串通，通风报信给祁家的生意提供便利。
　　一边饱受自己良心的折磨，希望有人能发现祁姓商人的恶行，一边又害怕自己做的坏事也会一同曝光出来。那段对钟越来说最痛苦的时间，后来中止于他失手杀了那个商人。他恐惧到无法自已，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夜里慌忙逃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瑟瑟发抖了几天。
　　但，什么事都没有。
　　一身华服的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当他饿到终于忍不住的时候，却发现整个世界竟然一片如常。那个商人的死亡以意外草草结案，而他的同僚甚至没有发现他失踪过几天。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心里那根名为“良知”的弦断了。如果连杀人都不会受到惩罚，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做的？
　　他陷害同僚，慢慢爬上了州司徒的位置。后来他又乘月溪频频去往国度的机会，在府衙里收买人心培植势力，而当天下公认的善人成了国府的冢宰之后，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惠州新的州侯。
　　钟越从窗边走到书架边，握住花瓶一转，“啪”的一声木板弹开露出里面的暗格。他伸手将其中薄薄的书册拿出来。积攒到一定地步，钱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与那些或者被他握住把柄或者贪婪的同伙相比，钟越更喜欢这种毫无止境的感觉。
　　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有……
　　“那个，”窗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看上去真有趣。”
　　沉浸在回忆中的钟越一凛，猛地转过身来，却见大开的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她背着月光，以至于整张脸都浸没在一片暗影中。所以钟越用了好一会，才终于从那头反射着月华的白色短发上认出她的身份来。
　　“青岚司马，”忍不住地，钟越心里就泛起一股轻蔑，而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显然他也没有刻意掩饰的必要了，“还真是稀客。”
　　无论如何，鹰隼宫都有留意的必要。而当“禁军司马青岚留宿仁重殿”的消息夹杂在其他消息里一起传来时，钟越本来的兴趣也降到了最低。
　　“与钟越大人分别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坐在窗框上的女人纹丝不动，轻轻地说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与白天似乎有些不同。
　　一股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腾起来，然后越来越浓烈。钟越转过身，正对向她。
　　月光下的她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与日光下那个她完全不同。这个女人不仅脱去了那种身而为人温暖与贫乏，甚至似乎连“人”的特质也一并脱去了。
　　“不要说现在没有一个活人能够命令你，即便峯王立刻上任，我想你也一定能及时销毁一切证据，然后再做出些漂亮的假象。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女人侧了侧头，她的声音里甚至透出一股甜美的味道，“所以我决定，还是按照我的方法来做会更好一点。”
　　“你的方……”钟越皱眉。
　　然而他还没能把话说清楚，眼前突然一花的同时脖子一凉。他晃了晃脑袋，在看清青岚不过在窗台上侧转了身体的时候，颈间突然爆出一阵剧痛。他甚至清晰得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正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脖子，然后……
　　一手血红。
　　“我的耐性不太好。”女人抬起手指……
　　不，那不是人的手指。
　　像人一样的指尖，分明长着长长的利爪。
　　“你是……”钟越伸手捂住脖子的伤口，下意识地小退了一步，“半兽？”
　　“半兽？”月光下，甚至不见那女人有任何动作，她突然就腾身而起。
　　钟越被一股大力撞倒。后脑和背部磕到桌椅后又撞到地面，好一阵子痛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对了，不要希望弄出些声响就能有人过来救你。”
　　女人的膝盖压在他的胸口，逼着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喂，你是写一份详尽的自白书呢？”那只轻易让他颈部血流如注的爪子再度搭到了他的脖子上，“还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