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50、重逢

　　如果能够找到失道的原因，就有努力的可能与解决的希望。即便是青岚，在绝对没有办法之前还是想试一试的。
　　但是石桌边这个假装看不见自己的峯王，却让青岚觉得棘手了。但凡能对她的话有点反应，她总能试着旁敲侧击，端秀丽如今这副水泼不进的样子……
　　微风起处，空气里多了一种存在感。青岚僵了一下立刻扭头去看。
　　果然。
　　那个她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堪堪站在廊檐的阴影里。
　　“主上，”向来就不怎么明快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有一丝底气不足，“请上殿，主持朝议……”两三个字便要停下来喘一口，他再说话时声音更轻了。
　　端秀丽是什么反应青岚根本不知道，因为自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法再看别的东西。只是越看他，她的心就越往下沉。渐渐地好像一块石头冰凉地压在她心口，让她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曾经月光一般的淡金色长发，变成了一把晦涩的枯草。脸上手上到处都是紫黑色的斑块，斑块侵吞着还完好的皮肤，渐渐地就要连成一片。而那件袍子仿佛挂在木架上一样，空落落的微风一起就飘扬起来。
　　这是……
　　她的峯麒吗？
　　心抽痛起来。
　　廊下的峯麒朝端秀丽这里走过来，慢得就像一个重症濒死的人。“主上，”他一边走，还一边用他虚软无力的声音企图继续劝说，“你才是，芳国的王，你……”
　　他在经过青岚面前时停了下来。
　　有一瞬间，青岚觉得他是想转身过来的。但是在原地停了很长一会之后，他又像没发现这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似的，慢吞吞地又朝端秀丽那里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
　　才刚的忧惧痛心没能消散干净，一股隐怒却窜了起来。
　　当年是他亲口说的“不要她”，现在是打算贯彻到底，直接把她当不存在了？
　　“台甫与主上既有要事商谈，下臣青岚先行告退。”青岚压着怒气，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完。她企图掉头就走，但是脚甚至没能跨出一步，青岚就觉得自己袖角被扯住了。“台甫？”她慢慢回过头，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惊讶一些的，可惜能够不咬牙切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有什么吩咐吗？”
　　峯麒紧咬着唇，满眼的惶急无措。他看她回过头，只是更用力地抓紧了她的衣角，几乎直接把她的衣袖撕下来。
　　但，这样的表情却只是让她更生气。
　　十年。
　　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她也会伤心吗？
　　难道他就不想见她吗？
　　号称世界上脚程最快的神兽，一夜之间能在青州和鹰隼宫之间来回几次的，但是他来过几次？
　　一次都没有！
　　而现在，摆出这样的表情对着她，这难道还是她的错？
　　“台甫，请自重。”青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几乎是把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用力抽还是没能夺回自己的右手衣袖，恼怒之下伸出左手利爪就想直接撕裂自己的衣服。
　　峯麒虽然病得呼吸粗浅，这时却反应极快。他松开拽住衣袖的手，伸手去抓青岚已经抬起的左手。
　　青岚一惊，反射性地就缩回爪子。却因为一瞬的迟疑手指已经被峯麒紧紧握住。
　　峯麒没有抓住她的手掌，反而牢牢地扣住她的手指，让她的指尖贴着他的掌心。她只要一用力，即便只是伸出爪子，也能轻易划破他的掌心。
　　峯麒果然了解她。
　　他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他吃定了她绝对不会让他受伤流血。
　　而这种认知显然对平息她的怒火毫无益处。
　　“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青岚压低声音，几乎耳语般的音量却能完全表现她现在的心情。
　　才因为青岚停止动作的峯麒一喜，眼里顿时又黯然了下来。他手一松垂了下去，也放开了青岚的手。
　　他不放手生气，他放了手却只能更加生气的青岚，眼睛眯了下，重重冷哼一声然后掉头就朝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岚脚下一慢，眼角余光瞥见峯麒追了上来。只是他也许真的病弱太久，才几步的距离竟然就膝盖一软，整个人也朝前扑倒下去。
　　青岚心里一紧，而待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环抱住峯麒稳稳地站在地上了。
　　峯麒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头晕似的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一双手却乘机偷偷地伸过去，环住她的腰。
　　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而当那具永远都只是微凉的身体贴上来后，一股熟悉的感觉首先占据了因为紧张而清空了所有情绪的心。
　　十年前她之所以愿意忍耐饥饿还有失眠，是因为他在她身边。
　　短暂的几个月里，峯麒曾经是她的全世界。
　　而现在……
　　依旧是。
　　无论她是在介意还是恼怒，在感觉到他有危险的时候，她的身体总会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回他的身边。
　　如果被他抛弃的情绪真的那么容易消失不见，那么她这十年到底在做什么？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累了？”
　　峯麒收紧手臂，却没应声。
　　“……我陪你。”
　　峯麒慢慢抬起头，仿佛想确认她有没有说谎一样看着她好一会，终于轻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