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49、异状

　　州小司马是州司马的副职，听上去或许不值一哂，其实权力却不小。州军的操练不过是份内的基本，譬如城池守卫，譬如州侯随扈，甚至捉拿罪犯、管理牢房犯人也都是青岚曾经非做不可的事。
　　相较之下，禁军司马只剩个名头好听。先不说压在她头顶的禁军将军，夏官大小司马，冢宰等等有五六个之多，便是要做的也只有守卫鹰隼宫一件而已。
　　但即便这样，禁军司马却仍有一个其他职位完全无法媲美的好处。
　　“府库中冬器现存三千一百零二件，均保存完好。”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透过建筑物的气窗传到了青岚的耳里。
　　青岚没有上殿列席朝议的资格。但是作为禁军司马，巡查担任守卫的禁军却是她的分内之事。也所以即便她现在贴着路寝大殿墙根站着，也没有任何人能指责她这样不对。
　　她稍一分神，殿内说话人换了个嗓音沙哑低沉的年轻男子，“岚州渚河泛滥，草场已毁，岚州侯已派州军前往救助。”
　　这听上去，怎么有点……
　　青岚眨了眨眼。
　　男子之后又是个女人的声音。“蒲苏街市杀人案件已经审结，凶手三人伏诛……”
　　青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但是从头听到现在，臣下的汇报述说倒是换了好几个人，作为峯王的端秀丽却始终一句话都没说过。就算青岚没参加过哪个国家的朝议，也知道峯王应该会有些形式上的回话，比如“做得好”、“辛苦了”什么的吧？
　　青岚抬头看向那个高悬在她头顶上方的透气窗。如果不是之前从门口瞟过一眼，她甚至会以为官员们正在对着一把空椅子说话。
　　或许，她还是该私下见见端秀丽？
　　青岚转眸，看向大殿之后通向寝宫的石板路。
　　从理论上来说，禁军乃是峯王私兵。就算青岚并非禁军将军，到任之后也该向端秀丽正式招呼一声。所以即使青岚完全不是这个目的，却拜见峯王算是合情合理。
　　青岚举步向峯王的寝宫走过去，然后在宫门口停下脚步。
　　寝宫门口没有守卫的士兵，而寝宫里也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在门口犹豫了一阵之后，青岚跨进了大门。
　　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边走边看的青岚，不由得皱起眉。照理说即使峯王去上殿了，侍女总该在的。王虽然不会死，总还需要进食穿衣，这些事情总不见得都是峯王自己亲力亲为吧？
　　花园里，有一个坐在石桌边的女人。
　　青岚停下脚步，乍然见到一个人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错了。
　　但，那是……
　　端秀丽？
　　青岚困惑不已地眨眨眼，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来的路。
　　从大殿到寝宫的花园，应该只有这么一条路而已。明明应该在大殿上举行朝议的峯王，怎么可能超过她，比她先到达寝宫？
　　何况，这身衣服也不像是能穿上大殿举行朝议的衣服。总不见得她先抄了小路，然后就连衣服都换过了吧？
　　青岚眯了下眼。
　　端秀丽是一个让她很在意的人，何况这里是峯王的寝宫，所以青岚完全不以为自己有认错人的可能。
　　那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禁军司马青岚，见过主上。”青岚虽然疑惑不解，却立刻就跪到地上行了伏礼。
　　但是等青岚抬起头，端秀丽却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青岚皱眉。
　　十年之前曾经与青岚捧茶清谈一个下午的，是一个温暖柔和的女人。眉眼未必绝艳，也完全与才干和雄心之类的词汇联系不上，却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女人。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则完全不同。
　　她倒是衣衫整洁，面容上也没有沧桑衰老的地方，但是整个人的感觉却彻底不同了。曾经柔和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一片呆滞木然。青岚走进来，又说话又行礼的，她却好像一尊雕像一样，不止没有回话，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端秀丽变成这个样子？
　　青岚心里曾经因为峯麒失道而起的不满，淡去了几分。
　　青岚朝端秀丽靠近了几步，然后轻声再唤：“主上？”
　　端秀丽身体动了一下。
　　她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慢吞吞地转过脖子，然后抬起无神木然的双眼，愣愣地看着青岚。她似乎完全不能认出她来，最后她的视线稍稍下滑，在青岚的铠甲上停了一会之后，她又想之前那样慢吞吞地转了回去。
　　“我不知道，去问月溪。”
　　这是十年后青岚听见端秀丽说的第一句话，却听得青岚皱紧了眉。
　　不要说激动怨愤，她的声音里就连疲惫认命的感觉都没有。仿佛那里坐的不过是个空壳，她已经连疲惫和绝望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间传说峯王秀丽事事依赖月溪。虽然月溪一直是谨守本分的样子，事实上也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指责月溪越权，但是诏令的习惯却是骗不了人的。
　　但事实，显然要比“依赖”更为严重。
　　而且……
　　青岚看了眼端秀丽。
　　这样的状态说她能够举行朝议，大概谁都不会相信。
　　那么，如今坐在大殿玉座上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