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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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真是漂亮。”沾着粉末的手指，在她眼皮上轻轻擦过，“我有根簪子应该挺衬你的，可惜你的头发太短了。”
那声音，至少听上去是真的在惋惜。
“我已经收了蕙珍的衣服，还让你花时间替我打扮……”青岚闭着眼睛，一边应着。
“别动。”手指上换了带着花香的脂膏，在她唇上涂抹着。
纵然青岚也不喜欢这个蕙珍，但转回来想想，早晨唤醒峯麒其实应该算是她的职责之一。既然她的推门而入只能归类于莽撞而不是恶意，那么峯麒的呵斥以及显然会接踵而至的疏远，便极有可能导致一些怨言与流言的产生。
这对峯麒不好。
只需要对王低头的宰辅，不可以对蕙珍这样的侍女过于亲切；而缺乏阳光热情的峯麒，也不适合做些笼络人心的事情。那么弥补一些细小的裂纹，做些防患于未然的准备，就是青岚必须做到的事情。这是她会接受蕙珍赠送衣物的理由，也是此刻让蕙珍为她妆扮的原因。
“好了。”蕙珍的声音飘远了些，又回转过来，“看看怎么样？”
青岚睁开眼睛，然后便是一怔。
平举在她眼前的镜子映照出一个年轻的女人。镜子里的那个人，肌肤细腻颊染轻粉，睫毛纤长眼角微垂的眸子仿佛透着一股清澈与单纯，而柔润淡粉微微张开的唇看着又好像无辜也懵懂。
这是……
谁？
青岚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伸向自己的脸，而铜镜里那个看上去纤弱又温顺的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看上去那么清纯又那么无辜，仿佛就是那个……在尸堆里醒来的女人一样。
因为她是如此柔弱，所以她把向黄朱隐瞒自己的来历当成必须。因为她是如此无辜，所以杀死救助她的恩人也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温热的毒液无声无息地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滴落出来，轻易融穿了坚硬的表壳，露出底下柔嫩到毫无防备的软肉。
不是……
她咬住嘴唇，企图抑制回忆中能够夺走一切的无力感再度弥漫开来。
她是游荡在黄海的妖魔，她的名字是青岚。
她不是那个随波逐流，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女人。
“不好看吗？”身后传来一道满含困惑的女声。
青岚一震，这才想起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不是！”立刻扯起脸皮强笑起来的她，声音却干涩异常，“蕙珍真是厉害，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是……吗？”身后的人显然看出了她的不妥。
“我，我去让峯麒看看！”恐慌逐渐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慌乱，青岚突然间站了起来，然后大步向室外走去。
“啊……好，好的。”
去见峯麒。
虽然说的时候只是个借口，但是出口的刹那却陡然化成了一股暖流，几乎刹那间就将她的不安抚去了一半。顾不上蕙珍是什么反应，跨出门口之后的青岚几乎立刻就跑了起来。
一路跑过走廊、花园，翻过矮墙，待青岚终于在广德殿正门外停下来的时候，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早就不知散去了哪里，连她自己不由得好笑起来。
不过就是一个妆而已，竟然让她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难道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才几天没见峯麒而已……
作为首都州辉州的议政所在，广德殿的正殿然地方宽敞。到达鹰隼宫后，还是第一次来的青岚因为听到殿里传出说话声，自然而然就停下脚步。
衣服悉索声响很多，却没人说话。青岚从半开的门里只能看见峯麒与……
端秀丽？
青岚眨了眨眼。
她怎么在这里？
“端司……主上！”一个称呼，陌生的男声却说得艰涩无比，“这也太奢费了。而且身为臣子的台甫怎么可以穿上比主上更好的衣服？”
“但是，这么做并没有超过仪典的规定。”端秀丽依旧轻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措，还有辩解的急切，“而且，只是将原来的饰边换成金线……”
“我知道主上对仪典服饰的研究无人能及。”先前说话的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讽刺的意味清晰到不容错辨，“但就算是主上，也要看看如今的国库。惠侯大人辛苦了几十年，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仪式就大手大脚。难道主上就没有想过，芳国其他地方也会有需要的吗？”
听上去，好像是关于峯麒衣服的争论？
青岚稍稍移动了下身体，以便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
如果只是要不要在纹饰上绣金线，在青岚看来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小事也有小事的好处，至少因为金线就被扣上“浪费国库”罪名的端秀丽，此刻的表情就透露着她最真实的感觉。那满脸的不知所措，甚至连青岚都能看到。
“即使是烈王仲鞑，也没有奢侈浪费的毛病。难道主上……”听似沉重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难以忽略的兴奋。
“够了。”一直保持沉默峯麒开口，然后整间大殿里的呼吸声都为之一窒。
“台甫……”
男人又想说话，但是那兴奋的声音却被峯麒再度截断，“芳国的国库如果空虚至此，只能说明月溪的确无能。”
“台甫！你怎么可以——”
“这件事，就照主上的意思去做。”
“但……”
“还是你希望我把月溪叫过来，一起看看这三十年来国库里到底剩下多少？”
不满硬生生地卡在男人的喉咙里，最终只能变成一声恨恨的，“是。”
青岚并不奇怪峯麒能如此伶牙俐齿，反倒是对他如此袒护端秀丽感到有些意外。她就没见他如此维护过谁，难道就因为端秀丽是他选出来的峯王？
门里的端秀丽在短短的怔愣后，向峯麒露出感激的笑容。而随后……
峯麒，也对她笑了笑。
青岚一怔。
但……
峯麒是不笑的。
对着蓬山的女仙，对着青州的州军，即使对着她峯麒也很少笑。
然而此刻对着端秀丽的峯麒，虽然只是微微弯起唇，却构成了一个具有安抚与鼓励意味的，只能称为“微笑”的表情。
峯麒本来就生得漂亮，再换上如今的表情愈发透出一股飘逸出尘的秀雅。端秀丽呆了呆，脸上一红眼神便羞涩起来。她甚至转开眼没再看他。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一片。
在还没有想明白原因的时候，峯麒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抬眼看过来，青岚心里一跳，突然转身将自己藏在门口。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看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