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37、秀丽

　　虽然告诉峯麒要四处转转，但青岚在跨出门口，再度与等候在门外的蕙珍视线相交的刹那就没了任何兴趣。
　　这个仍然应该归属到初次见面范畴里的女人，不仅长相并不算难看，穿戴妆饰更是在刻意保持了简朴的前提下用心到了极致。所以青岚一眼就能知道，她能在峯麒回来的次日清晨就跨进峯麒的寝室，绝非幸致。
　　也所以，青岚才意兴阑珊起来。
　　才回鹰隼宫一夜的峯麒，就算已经有人称他为台甫，显然也并不意味着他立刻就能为所欲为。就算青岚更属意辉州军内的职务，目前来说既然她只是一个“跟着峯麒来的人”，显然没有资格也不适宜与任何官员有接触。也就是说，或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只能在侍女堆里打滚。
　　是要研究怎么刷地板更有效率，还是如何力克群芳，证明自己才最有资格站在峯麒身后，无论怎么想也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譬如屋顶，发发呆晒晒太阳来得有趣。
　　下界还是冬季，位于云海之上的鹰隼宫却如春天般温暖舒适。青岚选了一个离峯麒不太远的屋顶侧躺下来，然后眺望着不远处一棵巨大的白色树木。
　　那是……
　　过于明媚的阳光让青岚眯了下眼。
　　里木？
　　阿怍说过，王是不能有孩子的吧？那为什么王宫里还会有……
　　“那个……那位，呃，主上是叫秀丽是吧？听说原来是……”
　　一阵细细的交谈声钻进耳朵里。青岚眉头一皱，翻身过去就看见对面廊下两个侍女打扮的女人在低声说话。
　　“司服嘛，谁不知道。”
　　“你说麒麟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选一个管衣服的女人做王？”
　　“谁知道？那可是麒麟，他只要说是天敕就完了，谁还能要他解释？”
　　“这么说起来，惠侯大人也太可怜了。尽心尽力为芳国努力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还要对着那种人低头。如果有本事也就算了，那种女人……”
　　“谁说不是呢。如果不是月溪大人救了芳国，哪里轮得到她。”
　　“希望她不会对惠侯大人做什么过分的事……”
　　“她敢！月溪大人是芳国的恩人，她要是对月溪大人做了什么，一定会有天罚的！”
　　月溪大人。
　　惠侯大人。
　　青岚慢慢坐起身，俯视着两个被旁听了兀自不知的女人，脸上不由自主拉出一抹冷笑。
　　看看如今的言论，无冕之王的月溪显然已经成了横亘在新王与玉座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位新王肯定会被人与月溪比较，也一定会举步维艰。她要是与月溪意见不同，官员会死命劝谏施政困难；她要是努力勤奋，官员会怀疑她企图罢黜月溪；就算她肯袖手将一切都交给月溪，官员依旧会说她无能，要她何用。
　　这么想来新王真是可怜。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青岚的冷笑，添上几许并不良善的意味。
　　虽然从个人观点来看，青岚相当厌恶月溪这个人的存在以及他所有的作为。但既然整个鹰隼宫里她唯一关心的那个地位超然，只要维持表面的礼貌就能万事太平。所以青岚甚至觉得自己有了几分看戏的轻松。
　　虽然，峯麒是一定不能理解这种恶趣味了。
　　如果想要找个与她恶劣程度相当的分享一下这种乐趣的话……
　　青岚眨了眨眼，不期然地想起某个在青州的男人来。
　　青岚正想躺回去继续享受她的日光浴，眼角余光却瞥见长廊另一边还有一个女人。虽然一道隔墙让她看不见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女人，但听到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女人坐在石桌边，她喜欢察觉到青岚的注视，抬起头一怔后笑道：“下来喝杯茶吗？”
　　她的声音平和柔软，乍然入耳颇有些像春天的暖风一样。于是实在兴不起任何反感的青岚起了身，只轻轻一跃就从屋顶落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真厉害。”那女人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另取了杯子倒茶后向青岚那里推了推。
　　她其实并没有太过赞叹的意思。然而那柔软的声音，加上她并没有鄙视青岚粗野的意思，让这句社交辞令听上去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菊花……”青岚拿起来抿了一口，“还有荷叶？”
　　“你也喜欢花草茶吗？”这一回，女人的喜悦看上去真实了很多。
　　“算……”青岚眨了眨眼，以阻止自己皱眉的冲动，“是吧。”
　　菊花与荷叶虽然能减肥，但是肠胃虚寒的还是少喝为妙。
　　玫瑰花茶美容养颜……
　　在她跟着峯麒东奔西跑，在黄海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以前，她曾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她会为了买机车而攒钱，她也会跟朋友认真讨论减肥和美容那些事。
　　但是现在……
　　一瞬间，止不住的感慨与失落弥漫了上来。
　　她已经回不去了。
　　就算她是胎果，这里才是她该在的世界。但是她永远不会说自己“回到”这里，她只会说，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对不起。”对面那个女人皱起眉，她仿佛有些自责似的，“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青岚弯起唇，“我从昆仑来的。”
　　“山客？那真是……”女人微微瞠目之后，表情里几乎立刻就多了些怜惜，“到这里来之后一直都很辛苦吧。”说着，她一边轻拍了拍青岚的手背。
　　“辛苦”……呢。
　　于是这回，瞠目的轮到了青岚。
　　初到时被骨雕袭击几乎丧命，咬紧牙关在黄海里跋涉，然后是身体的异变，还有亲手杀人。即使在峯麒身边，她依旧需要克制她的食欲，然后忍耐从来都无法习惯的失眠。
　　所以，她当然辛苦。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那个女人却再次道起歉来。青岚摇摇头，对着她笑道：“只是有点想家而已。”
　　“不说这些了。”女人看上去松了口气的样子，她笑了笑，“对了，你喜欢骑马吗？芳国的马是最好的，虽然我不会……”
　　话题虽然转得生硬，青岚倒能看出一点她试图轻松气氛的意图。“最好的马是……”青岚决定接受对方的好意，“青州？”
　　“你知道？”女人说，“我从来没去过呢，据说那里都是大片的草原，夏天开花的时候应该很漂亮……”
　　于是话题一径地散漫开去。
　　好吃的食物、漂亮风景，又或者奇怪的风俗，飞仙的故事，毫无主题与目的的闲聊似乎特别能够打发时间，等两人发现一壶荷菊茶一径凉到通透，天色也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女人一呆，“我们明天再……咦？你说过你的名字吗？”
　　略怔一瞬，发现自己竟然跟别人闲聊了半天居然还没有说过姓名，青岚也不由好笑，“青岚。青州的青，岚州的岚。”
　　“我是秀丽。”女人看上去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
　　青岚一怔。
　　“啊，对不起。其实我倒现在还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自称名叫秀丽的女人无措起来，“我不是故意不说，青岚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她长得并不好看，也没有那种才华横溢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在她身上找到可以成为女王的那种特质。她是个柔软温和的女人，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朋友，但是青岚觉得她应该做不到一个合格的王。
　　天帝，为什么给芳选了这样一个王？
　　在这个问题之后，青岚心里泛起了一点遗憾。
　　王，是不适合成为朋友的。
　　“哪里。”青岚弯起唇，笑得客套又礼貌。
　　秀丽显然发现了，因为她虽然强笑了一下，那双温和的眼睛却还是黯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