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29、妖魔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鲜甜的血腥味。
　　凛冽的寒风把妖魔的嘶吼与人类的惨嚎送到她耳边。
　　杀意与恐惧现形成为有形有质的实物，紧紧包裹着她，勾引着沉睡在她血液里的杀戮本能。
　　她是妖魔，也是人类。
　　抛弃了秦岚之名的白发妖魔，在树枝上睁开眼睛，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黑背红腹的妖魔，站立时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高大。宽阔的肩膀代表强壮的肌肉和粗壮的骨骼，而细长的身体又让它动作轻盈迅捷。这种名为“钩吾”的妖魔，不是谁都敢轻攫其锋，就连她都曾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今天，她要杀了它。
　　她拉着峯麒去州宰望贤那里的时候，只是希望能让他高兴。因为他发现了别人的遗漏，这对一个从未接触过政务的人来说的确值得称赞。至于之后该如何应对，是该派兵围剿还是该置之不理，青岚以为那是州侯必须要烦恼的事。因为青州侯，才该是背负和保护青州与青州百姓的那个。
　　但是在看到峯麒的眼神之后，青岚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止会牵挂着青州的百姓，他还会担心着那些离营而去的士兵。他不会介意没人知道他的功绩，却会将所有的伤亡都算在自己身上。
　　那是，不可以的。
　　她把他从蓬山带出来，不是让他做这种“隐瞒发现让百姓受伤”，又或者“说出疑点让士兵死亡”的选择题。她希望是他可以活得更自由自在，她希望他每天都可以发自真心地微笑。
　　秦岚只是个普通人。她不是非常聪明，也不够坚强。所以她不敢说出自己来自异世的事实，所以她只能依赖身边的男人，所以，她逃进了黄海。
　　但青岚不同。
　　青岚是妖魔，青岚有足以撕碎所有障碍的爪子。
　　她缓缓地呼吸着，将所有的杂念慢慢地过滤出去，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钩吾那里。
　　她要，杀了它。
　　青岚朝前一跃，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
　　“青岚？”
　　“……青岚，你怎么……”
　　“快走，你不可能……”
　　似乎在哪里听见过的声音嘈杂起来，青岚只是用力甩了一下手，一边箕张五指，然后看向钩吾。
　　咬住一个男人不肯松口的钩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停止左摇右晃的动作，猛地扭转身体对向青岚。在看见她后，它松口把那个还在哀嚎的士兵扔在地上。就在士兵以为自己大难不死，正挣扎着想要从侧边逃走的时候，钩吾突然一低头，一口咬下他的脑袋。
　　鲜血顿时喷了一地。而旁边似乎又响起一些或者愤慨，又或者恐惧的大叫声。
　　“所有人都向后退，让出地方来！”
　　周围，似乎有什么人大喊了一句，虽然青岚甚至都没留神去听。她只是向右边试探性地走了一两步。
　　钩吾身体微微一动，再度保持着正对着她的姿势。
　　不行，看不到。
　　她没有毒素，没有强大的力量，甚至连爪子也不过是普通的锋利。根据身体姿势和肌肉的动作找到她能够刺破的地方，这是她所有的一切。但是钩吾，显然不是粗心大意的妖兽。
　　青岚一咬牙。
　　她突然发力，猛地朝钩吾疾奔过去。
　　钩吾金色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嘲弄。它不过稍微扭转身体就避开了她的爪子，然后长着硬壳的尾巴朝地上猛然一抽，刹那间土石飞扬。
　　碎石尘土兜脸扑过来，青岚不过闭了下眼睛，耳边就听到一阵风响。她下意识地滚地让开，手臂上已经着了一下。
　　初时热辣辣的痛感过去后，温热的湿意缓缓地蔓延开来。
　　“青岚，接住！”半空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青岚伸手一探，发现是谁扔了一把短剑过来。她没有多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到底是谁，只是扔掉剑鞘把短剑握在左手。然后她紧紧盯着钩吾。
　　不，一定有什么方法的。
　　青岚开始慢慢地绕着钩吾转起圈来。
　　一定有。
　　对了，他说过有一种方法可以增强力量，他在试图收服使令的时候用过。他当时是……
　　这么做的。
　　“临！”青岚伸出两指，在空中直直地划过一道竖线。
　　最初，什么都没有。但是渐渐的，青岚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力量。
　　“兵！”青岚再度在空中划过一道横线。
　　第二个字仿佛打开了什么禁制一样，力量陡然骚动起来。巨大又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剧烈震荡又彼此冲撞，然后像突然找到肇事者一样，猛然朝她这里扑过来。
　　钩吾金色的眼睛里，开始露出明显的困惑不解。它不安地低吼了一声，一边警戒地看着她，一边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斗！”第三个字，还是竖线。
　　力量仿佛终于找到了该去的地方，疯狂地钻进青岚的身体。在仅只有一瞬的充盈感后，剧烈的胀痛突然爆散开来。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经脉血管在爆裂，可以听到肌肉骨骼不断碎裂的声音。
　　钩吾大吼一声，突然朝她猛扑过来。
　　青岚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突然被扑到地上。然而猛摔在地上的痛苦，却还及不上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里不断加剧的痛苦。
　　痛。
　　好痛。
　　痛得她眼前一阵阵发白，几乎让她尖叫起来。
　　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翻动她的身体，但是过于剧烈的痛楚掌握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无法思考，甚至也无法睁开眼睛去看一看。
　　直到胸口和腹部刺进什么坚硬又冰冷的东西，才稍稍唤回她一点神智。
　　她正在，从半空中往下掉。
　　过于熟悉的场景，让曾经无比贴近死亡的经历再度重现在她眼前。对于死亡的恐惧瞬间战胜了一切的痛苦，青岚在空中奋力握紧手里的短剑，朝钩吾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她似乎刺中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刺中。
　　青岚只觉得自己的后脑重重地撞上地面，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