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16、决定

　　他竟然真的在原地等她。
　　怀抱着一捧新鲜浆果的青岚，慢慢向大树走去。
　　背靠树干坐在地上的少年几乎立刻就朝她这里看过来，浅绿色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明显的放松后，就连表情也朝明快那里倾斜了一点。
　　她不是人。
　　青岚不由得加快脚步。
　　她是妖魔，不是吗？
　　青岚在他身边蹲坐下来，一边把手里的浆果递过去。这种不知名的野果有股涩味，完全不能算是好吃。青岚正想着是不是告诉他至少没有毒，少年却已经默默地把枝条接过来，摘下一颗直接放进嘴里。
　　他竟然这么信她，青岚不由得微微瞠目。
　　虽然在离去前说过他会在原地等她，但其实青岚转身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
　　但是现在……
　　名之为意外的情绪轻轻飘扬起来，带着一股迥异于黄海的柔暖舒适，一层一层地把她包裹起来。
　　于是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前，青岚小心收起爪子，用指尖最柔软的地方，轻轻触摸着少年被她从半空中拉下来，脑袋磕向地面的位置，“哪里痛？”
　　低头吃东西的少年身体陡然一僵，只是接着他虽然没有说话，却依然微微前倾了身体方便她的动作。
　　少年摔得这么重即使脑震荡了也不奇怪。事实上他不仅的确有短暂的昏厥，甚至在醒来后的大半天里脸色依旧很苍白。虽然以青岚贫乏的医学知识来说，她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检查一下哪里会痛而已。
　　后脑摸上去没有肿胀的地方，青岚的手指慢慢从他的后颈移向了背部。顺着他的脊椎慢慢按下去，却从没听到少年哼过哪怕一声。
　　摔得这么重，他却一点伤都没有？
　　青岚疑惑间放开少年的身体，转而满是疑惑地问他，“都不痛？”
　　少年抬起头，然后脸上漫着一片粉色。
　　……咦？
　　青岚一怔。
　　怎么了？
　　“不痛。”少年一边答着一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青岚表情奇怪，有一瞬间他压低眉毛似乎要生气的，最后却只是重重转开头看向另一边。
　　青岚眨了眨眼。
　　“我讨厌血。”隔了好长一会，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两人之间的安静，少年皱着眉抬起头对她说道。
　　晕血？
　　青岚只能点点头。
　　在没有到这里来之前，晕血和脑震荡对她也不过是几个听说过的词汇。症状什么的她完全不懂，即使他自己都没说什么，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事。
　　青岚放下一半的心。
　　因为她的过失而害死人命，这种事情一次就已经太多了。
　　“你家在……”
　　询问伤者如果送他们回家，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青岚却见少年脸色陡然一变。刹那间所有的轻柔舒缓的气氛都随着他的表情而远去，就连那双浅色的眼眸都阴沉得好像会立刻电闪雷鸣。少年似乎想要说什么的，却只是蠕动了下嘴唇后又沉默下来。
　　青岚没再继续问下去。
　　少年的家事，显然不是她这个加害者应该随便问的。至于送他回家这件事，就算少年对她态度平和，不见得他的家人也会一样。毕竟，她是个……
　　“妖魔”。
　　些微滞涩的感觉，像冰一样在她心里滑过，轻易冲淡了之前的轻松。
　　少年不想说话，青岚想不到说什么，于是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下来。然而这样的安静还没能维持多少时间，青岚的身后闪过一道灰影。
　　面色不虞的少年甚至来不及开口警告她，只能急忙地前倾了身体，伸出手臂企图护住青岚。猛扑过来的灰影重重地撞在少年手臂上，“啪”一声四脚摊开倒翻在地上。
　　“峯麒。”青岚一手拉住失去平衡几乎要摔倒的少年，一边却反手将身后那道灰影提了过来。
　　那是一只飞鼠。
　　不过显然与普通的飞鼠稍有不同，它不仅个头要圆上两三圈，就连皮毛也油光水滑许多。被青岚提着后颈皮捏在手里的飞鼠，努力炸起脖子上的毛，一边龇牙一边朝少年大声嘶叫着，显然非常不满他阻止她飞扑到青岚身上的举动。
　　“翡。”青岚把飞鼠放到自己腿上，一边摸了摸它头顶的毛。
　　之前嘶叫的小妖魔瞬间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
　　坐在青岚对面的峯麒显然目瞪口呆，他看看飞鼠又看看青岚，语声里是完全的不敢相信，“这是飞鼠。”
　　青岚点了点头。
　　“是……”峯麒顿了下，再度朝飞鼠看了眼，然后语调陡然拉高，“你养的？”
　　待在青岚腿上的飞鼠似乎也想知道答案一样，仰起脖子看着她。
　　青岚弯起眼睛，安抚似的扯了扯飞鼠的胡子，“翡是朋友。”
　　飞鼠红色的眼睛顿时一亮。它得意洋洋地朝峯麒“吱”了一声，两条后腿一伸，“啪叽”一下坐在青岚的大腿上。
　　“妖魔可以驯养吗……”少年皱起眉，他一边低声着自言自语，一边忍不住像青岚那样揪住飞鼠的一根胡子。
　　半躺半靠在青岚身上的飞鼠显然没有对谁都友好的打算，甫一发现揪它的是峯麒，立时就挣扎起来。青岚的腿毕竟不是平的，飞鼠一错劲就倒栽下去，而尚未来得及放手的峯麒把手里的胡子一同揪了下来。
　　“峯麒。”青岚眉头微皱。
　　呆了一瞬的少年，看看手里的胡子，眼神顿时飘移起来。他脸上再度漫起一点粉色，一边仿佛蚊呐般低声道：“对不起。”
　　他视线对准的方向……
　　是翡？
　　青岚来回看了几遍，才终于敢确定这个少年是在对着飞鼠道歉。
　　能够与她交谈，相信她，吃下她带回来的食物，对青岚来说已经很难得了。而她到底是人形又能够开口说话。但是对着一只飞鼠都能道歉……
　　峯麒如果不是特别虚伪，或许就只能用特别剔透和柔软来形容。而两者之间，青岚愿意选择后者来相信。
　　这样的峯麒，在提及他的家时露出那样的表情。他独自一个人在黄海游荡，他问她为什么不吃他。
　　他大概是不想活下去了，青岚不由在心里喟叹一声。
　　这么漂亮的头发，柔软的皮肤，最重要的是，那双宛如枝头新绿的眼睛里，从始至终都很平和，他甚至会对着她脸红。
　　错过了他，这个世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峯麒，能够用看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所以，不要。
　　这样的峯麒，她不想让他死。
　　所以……
　　“峯麒，我陪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昨儿圣诞夜+我是懒叉，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