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纪》皓清

3、水杉林道

　　汇中体育课是男女分班来上的。周明雅补充介绍了自己是高一（1）的女生体育委员，还兼任校艺术体操队的队长。
　　当然，这跟她约顾苏年去“后面”没半毛钱关系。而周明雅也确实是来找陌生人顾苏年“帮忙”的。
　　“你认识高一（5）的纪杭吗？”
　　“我应该认识吗？”或是说“不认识。”
　　顾苏年觉得撒谎又要圆谎始终太麻烦，所以只好实话实说：“我知道他是（5）班的，长得还可以，会打篮球，学习也排进年级前十，就这样，不算认识吧。”
　　顾姑娘不晓对方来意，加之对这位爽快的美女有好感，回答的很真诚，甚至努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做无辜迷蒙状。
　　周美女显然对这种敷衍语气深感不悦，“可（5）班上都传遍了，她们说……”
　　“说什么？”
　　“说高一（3）的顾苏年喜欢（5）班的纪杭。……所以我想先请问一下，她们传得是真的吗？”
　　这问题，赵欣然在传闻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来问过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很干脆。不过是用了“欣赏”这么个暧昧的词。
　　她清楚如今的自己不可能再“仰慕”，也还没到“喜欢”纪杭的程度，就更别提“暗恋”了。
　　可突然冒出来的美女问她同样的问题，一时间，顾姑娘这里没了应对。心里的话说不得，说不得。而近日所思产生的情绪积压，让她有股诉说的欲望，也许面前的陌生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不喜欢”，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前世的暗恋；可要硬说“喜欢”，好像也没发生过那种冒粉红泡泡的事。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选择沉默，在小姑娘面前输了自己的阵势。
　　所以撇撇嘴，故作高深：“周同学，虽然不知道身在（1）班的你，怎么这么清楚（5）班的传闻。”故意停了半拍，争取对方注意。
　　“不过，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眼眸环转四十五度角望天，故作文艺范儿。“人的聪明愚蠢，差别不在于智商，而是看他（她）是否会重复自己犯过的错误。”
　　“这跟我和你说的事儿有关系么？”周明雅面露丝许疑惑。
　　顾苏年可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自顾微笑问道：“周明雅，你觉得我就那么像是个愚蠢的人吗？”
　　周小姐不耐烦地挑衅，“这可不好说……最起码，有些傻事，我劝你还是不做的好！”
　　“呵，那就请你听好。实话说来，我顾苏年最心烦的，从来就是那些个在哪儿跌倒，下次还要拼命跌下去的傻瓜。”顾苏年也不知怎的，会跟陌生人提起心里的憋屈烦闷。
　　且说着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觉得肺中猛然积聚起一团火，正急速冲向头顶。
　　糟糕！她好像又冲动了。
　　嘴角一斜：“你认为我如果喜欢纪杭就是在做傻事么？那你猜我倒底会不会去做这傻事呢？”
　　顾苏年有点儿愤愤，周明雅也发现了。可是到底在气什么呢？恐怕顾苏年自己也闹不清楚。
　　周明雅一时感觉她们的谈话有点儿飘。
　　顾苏年什么意思？她明明说自己最不愿做傻事，却是又好像打定主意要去犯一回傻。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同学觉着必须想办法抓回自己原来的调调，夺得主动权。
　　“顾苏年，”周明雅不再管顾苏年的胡言乱语，目光灼灼盯过来，像是要看透顾苏年脸上每一丝表情。
　　“我有个朋友叫叶诗雨，她和纪杭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关系比较亲近，也了解纪杭的脾性。”
　　说到这里周明雅顿了顿，得意地睨了顾苏年一眼，又继续刺激：“叶诗雨说，纪杭他们家里管得严，他本人也是很看重学业的，所以和家里有过约定，上大学之前绝不会早恋。”
　　顾苏年哂笑，这么老的桥段居然也让她碰上了。真可惜对方是高中生，这里也不是咖啡厅，既没有支票砸过来，目之所及也不见可能泼过来的杯中水。
　　所以轻熟女顾苏年兴奋了，存心想要欺负小妹妹，说话就更随意了些。
　　“So？你的意思是说叶诗雨只不过是纪杭的青梅竹马，而不是他女朋友喽！”
　　“青梅竹马也总比陌生人强多了吧！”
　　周明雅郁闷，这顾苏年怎么就抓不住别人话里的重点呢？
　　“是么？你确定？那你还紧张得来找我干嘛？”
　　“你！”周明雅忿忿：“没想到你这人长得没什么特点，性格还真够嚣张！”
　　顾姑娘淡定接招：“我也没想到你不仅人长得漂亮，志向也挺远大！”
　　“我的志向？什么我的志向？？”
　　“不是律师么？”
　　顾姑娘眉眼一横嘴一撇，并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原来不是啊？！那抱歉，我只是眼见你对自己当事人尽职尽责，感动不已罢了！是挺适合你性格的职业规划，一定要考虑看看啊！”
　　这种一句话拐几个弯的奚落方式，还真不是顾苏年的固有风格。
　　可惜她向来生活平淡，最受不得别人刺激，特别是言语方面的刺激。
　　反唇相讥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又总想守着自己委婉劝诫的“好心”，觉得对骂什么的最有失风度了，听来刺耳，且在达到杀人诛心的效果之前就耗费了太多体力，很是划不来。
　　顾小姐这话翻译直白点儿就是：“你又不是纪杭的青梅竹马，多管什么闲事。听了正主差遣就巴巴地跑过来跟人叫板，真不知道你是太讲义气还是太没脑子！”
　　能考进汇中，显然周明雅智商还是够用的，就是周美女大概很少见像顾苏年这么不讲理的。
　　估计她也真是在顾苏年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又讨不着什么便宜，说了句：“我没工夫跟你闲扯，要上课了。”就匆匆而去。
　　当时顾姑娘很不厚道地想，要是对方能像可爱的灰太狼一样留下句“我还会回来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笑场，而惨遭周美女的拳脚相向？
　　哎，怎么没可能？小朋友总是年少气盛嘛！
　　到时她当然不会还手。至于惊动三楼教导处，因为无聊正在窗口张望的老师，成就自己破坏汇中文明传统，挤进校园新闻排行榜前三……
　　哦，那样的话，一心向学的纪杭，应该就会对自己留下些许印象了吧！
　　不得不说，她这想法还真是有够变态！

　　接连几天，顾苏年并没有从周明雅那边收到什么不入流的实质威胁。看样子传说中的小青梅——叶诗雨同学的“清君侧”计划，算是要走高端路线。
　　说的也是，正牌风仪岂能一蹴而就，要从青春少女抓起。
　　“水杉林道之约”一周后的某天，放学收拾书包时，顾苏年从自己的浅蓝色笔袋里，拣择出一张折叠整齐隐泛幽香的彩印信纸。
　　反复读了信中谨慎礼貌，又兼具文雅诚挚的措辞后。顾姑娘怀着不可抑止的激动心情，赶忙理了理衣衫发型，又去盥洗室洗了脸，尽量把自己收拾得略有可观之处。
　　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每天一同回家的赵欣然同学，就被放了鸽子。潇洒地斜背书包，小步推车急速出了校门，潜入学校对面巷子里那家颇具人气的冰淇淋店，赴某个最近念念不忘之人的约会。
　　话说顾苏年，是抱着“励志”女主教育“高傲”女配及“无知”女三的心态应约去见叶诗雨的。虽不想承认，可见过本人后，顾姑娘不得不在心里重新修正人物关系定制。
　　早先没料到，这原来竟是一出“纯情”女主依靠“义气”女配忠告“心机”女三的校园青春偶像剧。而这女三的位置，顾苏年私心想，不知怎的，自己像是确认无疑了。
　　女三？戏份这么少，角色又不讨好，难道她还要继续演下去？
　　重生后第一次，顾苏年动摇了。

　　现在就带着广大观众回顾一下，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校外那家著名冰淇淋店里举行的一次重要会谈。
　　眼见到对面端坐的两位美女，一时间在顾苏年心中，无尽感慨油然而生。
　　如果剩女们早知道十几年后，自己会因众多帅哥极难矫正的个人取向而叹息痛恨，那为什么不能在还年轻时就甩开不切实际的幻想，善待那些陪在身边不离不弃的美丽姐妹呢？
　　也许读到这里，会有人想歪顾苏年的感慨，那顾苏年也只能正经地说：“您确实是想歪了。”
　　这里丝毫不存在什么三观不正的含沙射影，只是她说话，已经委婉曲折到了不清不楚的地步。
　　这时节，小资情调还不是个光显的定义，在清新田园风的店里，一处没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灯光散下几许恰当的温柔。
　　周明雅是见过的，稍稍打量端坐她身旁的女孩。
　　顾苏年感觉，灯下的青春少女……
　　也许，“青春”用在她身上会略显张扬。
　　如此说来，“温婉”看似又与对方的年纪不甚相符。
　　要论“清新”么？硬贴在那人身上，只怕会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
　　究竟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顾苏年是吗？你好！我是叶诗雨。”细润的嗓音划过。
　　“哦，你好！”
　　叶诗雨的笑容，顾苏年很难用甜美来记忆，不甚热络的态度也未引起顾姑娘的反感。
　　只那样清清淡淡的坐着，没有任何夸张做作的表现，眼神丝毫不闪烁，反而流露出几许真诚。
　　“顾苏年，相信你已从周明雅那里听到一些我的情况。”
　　“今天既是应约前来，估计你心中也已料到我要讲的事。其实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顾苏年尴尬笑笑。心动着：小美女，姐姐我现下只想仔仔细细多欣赏你一会儿。
　　叶诗雨说：“纪杭是很好的，相信你也知道，才会欣赏他。”
　　顾苏年不太认同，心想：纪杭是很好，不过也就是大众的普遍想法，我其实不知道什么的。
　　还有，我是欣赏他。可我为什么欣赏呢？因着暂时处理重生事宜，还没来及搞清楚，这也是下一阶段的主要工作目标。
　　叶诗雨又说：“虽然纪杭和他父母有约定，但我认为还是本人想法比较重要，就不知顾同学是如何认为了？”
　　顾苏年心中郁郁：听这说法，要么叶姑娘你是真的无心纪杭，否则就是大度过分了。
　　当这是古代贤妻挑小妾啊！何况还是决计不讨公婆欢心的那种。
　　既是有约定，就理当信守，还要祝福人家早日金榜题名呢。
　　对方眼见顾苏年皱了眉头，却长久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于是，叶诗雨转了眼神低头轻语：“真抱歉！看来真是我太过敏感误会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顾苏年体察其真心，觉得她这是转了一招以退为进。
　　可再望过去，绑着公主头的叶诗雨，脸面上贴着两道细致清淡的眉，明亮的眼光盛着一泓清水，翘挺小巧的鼻子下，淡粉的嘴唇小幅度开合着。
　　若自己是男生，大概也希望有这样一个能放在手里，慢慢养成的小青梅吧。
　　顾苏年当时甚至考虑，如果自己在靠近纪杭的征程上终无胜算，也定要输给叶诗雨这样的女孩子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