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纪》皓清

2、篮球场

　　“擦肩而过后不管回首与否，遇见某个人的事实既然终不能改，难道便是故事的结束，或是开始……”
　　顾苏年以往的高中日记中时常会显现出这一类的千思百转，正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对学习什么的关注度就比较低了。
　　顾苏年当年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凭借自己的勤奋用功，竟让她吊车尾考进了家乡汇江市最富盛名的汇江中学。省重点、市重点这一类名头且不提，这所百年名校，历史上可是走出过许多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大人物，根正苗红校风优良是汇江人民对这所学校的一致评价。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汇江中学那一等一高的全国重点大学录取率。
　　从普通初中考进来的顾姑娘，凭着三年还算认真的学习，最后也仅是考了个普通大学的二本，专业也就没什么可挑剔的。对比那些风光踏入国内外名牌大学的校友们，着实也就不太有脸面提起自己曾经是汇中人的事实。
　　毕业的时候，顾姑娘对同学深切的留恋有之，内心还潜存有一丝隐秘的如释重负。这学校里“神人”遍地，每天都在创造奇迹。“神人”即是比“牛人”更牛的人，此前顾姑娘的三年高中生活中，他们每天都在书写着学习的神话，也让顾苏年认识到自己周身的普通气场与他们神奇的氛围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值得注意的是，她顾苏年现在重生了！世界会因她而不同么？她不敢高攀“神人”名号，争取个“牛人”称谓的要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可最近，重生后雄心壮志的顾苏年在学习上依旧没什么起色，已然沦落到被班主任刘姐叫到办公室谈心的地步。刘姐开始带他们班是25岁，年纪轻了些，班里的少男少女就多少起了点儿亲近的意思。
　　顾姑娘依着她27岁的心理高龄，在办公室受训时态度是极为诚恳认真的。刘姐说凭顾苏年中考进来的成绩底子，两天前的月考本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分数。顾苏年很感谢刘姐看得起她，生平第一回数学考试不及格，又是班主任的科目，顾苏年心里也着实失落了好一阵儿。
　　于是她诚挚地向刘姐分析了自己对高中数学难度质的飞跃的几点看法，同时表达了自己一定尽快调整好状态继续努力进取的决心。作为数学老师的刘姐听后深表欣慰，并给予顾苏年贴心温暖的鼓励。
　　数学向来是顾苏年的死敌，从小学即是如此，脑中缺根弦儿也是强求不得，全靠笨鸟先飞才支撑到高中。好在如今人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心智却有27岁，经过社会工作历练的笨鸟，总懂得给自己找方法求路子，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情绪管控和自我心理疏导。否则，就会像从前那样，被长期走低的数学成绩扰乱了自己的阵脚。
　　而顾苏年对数学松懈的原因，还在于前段时间全校篮球比赛的火热进行。篮球这项运动，不知从何时起，承载了少男少女们的梦想与倾慕，在女孩子心中，比赛的输赢远没有啦啦队之间的比拼来得重要。
　　顾苏年都重生了，对篮球赛这种活动的参与度自然不高，倒是余敏和赵欣然两人兴致很好。顾苏年官方表示，因不忍心拒绝可爱小姑娘的邀约，所以经常分别陪同二人穿梭于不同班级的比赛现场，忍受着满耳的聒噪，也欣赏着满目的青春飞扬。
　　男子篮球联赛是学校今秋的重点活动，对少男少女们来说，没有之一。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可以高举为自己班级加油，刺探其他班级虚实的尚方宝剑，逃掉下午两节自习课。并在私下里着手开展新一届校花校草资源的摸底，及其上位潜力排名的群众意见征集工作。
　　而顾苏年出现在篮球场的原因到后来变得有且仅有一个，就是去看那位名叫纪杭的男生。

　　前世，第一次见纪杭的地方早已淹没于记忆之海；今生，第一次是在傍晚的楼梯下，第二次在喧闹的篮球场上。前世，从开端到结束顾苏年始终都没能拿出勇气让纪杭走近她；今生，顾苏年只用一秒钟就决定了自己走向纪杭的时间距离——从见你的第一眼起，以我的十二年为际。
　　顾姑娘盯着场上她眼中那唯一的光晕，心中默默：“未来十二年岁月本就是我重生的幸运，纪杭，我是顾苏年。我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望，前世十二年间，我以叹息之声念你名字许多遍，以致重逢之刻没有立时分辨出你的模样。所以你是值得的，值得我以等量岁月将顾苏年三个字印刻在你的脑海间，请不必担心，这无关爱情。”
　　微微走神的顾姑娘，突然被一众整齐的惊呼拉回现实。眼见两队争夺的那颗篮球被砸在篮筐上随即弹了起来，篮下身着红白球衣的两队人马忙去争抢，可那爱开玩笑的篮球还是落在了一个众手难及的诡异角度，场地上连跳三下，就充满悬念地向顾姑娘奔来。
　　球出界滚到观众席边，这是篮球赛场上经常出现的小插曲。身为热心观众，顾苏年自然而然地弯腰捡起脚下的篮球。刚起身，居然看到身着白色7号球衣的纪杭正满头大汗地朝自己跑来，两人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顾苏年紧张起来，还有……七步、五步。几乎是本能反应，顾苏年双腿微开与肩同宽，背部微曲，双掌夹球竖于胸前，双腕猛然发力，双臂迅速向外伸直推出篮球。
　　球离开手的那一刹那顾苏年就后悔了，她又开始不经大脑思考地做某些动作了，为什么朝纪杭传球呢？
　　就算对方不是纪杭，围观女生向男篮球队员做了个标准的传球动作，她这是求得哪门子全场关注啊！而迅速反应并以标准方式接球的纪杭，双臂顺势将球引至胸前，双掌紧握深红色球面，抬眼看向顾苏年。
　　虽然对面男孩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可顾苏年确定那是他在审视一个奇怪的围观群众。如果顾苏年依旧存了颗少女心该有怎样的反应？两颊涨得通红？羞涩地斜低下头？还是娇羞地转身逃掉？可轻熟女顾苏年一向潇洒随意惯了，只需一秒判断，便自顾自朝男孩扯开落落大方但并不怎么灿烂的微笑，利落地伸出右手大拇指，随动作附了一句简短清淡的“加油”，眼光一直控制在对方脸上想寻找蛛丝马迹，呵……可惜未果。
　　对面纪杭只怔愣了一秒，即转身带球重新投入比赛，直至一阵尖叫欢呼响起。顾苏年随众人的目光焦点望去，随即对身边的小姑娘问道：“欣然，你们班那个刚投进三分球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啊？长得挺帅的。”
　　顾苏年语意平淡地问着身边的赵欣然，自以为神色语气都随意得恰到好处。她深知与小萝莉交往时不能扭捏，大大方方地问问题反而不会被人怀疑自己有什么企图，更何况赵欣然已经在用奇怪而八卦眼光盯着她了，就同她周围的许多女生一样。
　　“顾苏年，你不会吧，你不认识他？”赵欣然先是惊呼，随后闪着亮晶晶的眼眸骄傲道：“他是我们班的纪杭啊！上次月考进了年级前十，学习超好又是咱高一排名前五的帅哥，风云得很呢！”与有荣焉的赞扬立刻博得了她身旁不知是否同一班级女生的支持，此时顾姑娘又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小小声议论：
　　“哪个班的啊！是不是只顾学习了？”言下之意，她顾苏年是个书呆子？
　　“是啊，是啊，这都不知道？真是太孤陋寡闻了。”可怜的顾姑娘遭遇人身攻击了。
　　这蓝颜祸水的破坏性立时显现出来，顾苏年觉得自己今后还是应该多在高一（5）班周围晃荡，被纪杭同学的一群后援团指指点点也许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标。于是她立时很不怕死的做低声状嘟囔了句：“学习好长得帅就了不起啊！”
　　说完立时扭身就走，暂且避开这是非之地。可惜顾姑娘低估了少女们的无聊程度，少小时滋长出的梦想与倾慕，充满着盲目的热情，一不小心，顾苏年荣幸地成了这些热情的宣泄渠道。

　　那场篮球赛过后没几日，一天下午正在上活动课。班里一些学习好的同学在室外活动，部分学习中等的在座位上活动，还有类似顾姑娘这样一批，就只能选择在题海中活动了。
　　“顾苏年，门口有人找。”
　　门口的同学起身高声唤道，伴随着别有深意的挤眉弄眼。顾苏年突然恶寒地回忆，自己年轻不懂事时，是不是也常有这许多天雷滚滚的做派。
　　在教室一些隐藏又暴露的注目礼中，顾苏年绕过几排桌椅，默默挪出门口。
　　四处张望，仅见撒入走廊的灿烂阳光下，一位身着某名牌宝蓝色运动套装，脚蹬某名牌黑色运动鞋的帅气——美女？
　　美女同学面色严肃、气质硬朗（？）地盯住自己。她摆的这是愤怒造型吗？顾苏年悄悄凑近一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打扮得有些中性，是位……嗯~~~比较内敛的美女，鉴定完毕！
　　美女一见顾苏年出现，就左右动了动脖子问：“你是顾苏年？”
　　顾姑娘乖乖点头。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跟我去一趟‘后面’谈谈吧。”说着还将两手袖子朝肘部方向捋了捋。
　　所谓“后面”，就是汇江中学主体教学楼与大操场中间的那条水杉林道，其作用堪比《无间道》电影中的楼顶天台。虽然不会出现主角拿枪互指对方太阳穴的惊悚场面，却是汇中少男少女们释放青春能量开启命运交织的风水宝地。
　　这条水杉林道不过百多米长，当年就曾是经常处于学习抑郁状态的顾小姐的中意之处。特别是每到秋末冬初，随树的本命掉落的青黄色松针，满满铺了整条狭长小道，人走在上面，每一脚似乎都能听到松针堆叠碎裂的挣扎，那时的心情与神思，怎一个畅快了得啊！
　　所以，要说在汇中的角角落落有哪个地方能让顾苏年真正安心的，那条水杉林道算是她唯一的主场之选。
　　现如今，眼前这位美女随了普罗大众的习俗，也试着约她去水杉林道，怎能不让顾姑娘欣喜若狂呢？
　　可是——
　　“等等！我们认识么？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是高一（3）吧！”美女瞟了眼教室门口的班牌。
　　“是啊！”
　　“你叫顾苏年？”
　　“嗯！”
　　“那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别磨蹭了，下节课我们英语老师要来讲卷子，咱们聊两句，我还得赶回去上课！”
　　顾苏年看了眼身旁，才记起同桌余敏同学被刘姐叫去办公室改卷子了。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跟你去‘后面’？！” 这句，顾小姐主要是冲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说的。
　　虽然早知世风日下，可本该充满正义感救自己于水火的同学竟然无动于衷，丝毫没有相助的迹象，还真让顾苏年有些意外，她人缘是很差吗？
　　哦！是了。前世从没被人约去“后面”的顾姑娘差点忘了，此种举动仿佛是汇中学生私下里遵守的某个规则。
　　正式邀约不能拒绝，老师们也绝不会插手，因为在四季轮回中美丽依旧的水杉林道上，从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不文明事件。没有头破血流，也不会有人鼻青脸肿。
　　这是汇中一个讲不出历史渊源的传统积淀，而当众的“邀约”从来都是备受群众推崇与支持的。
　　“不好意思，太着急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周明雅，高一（1）的。顾苏年，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