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再度相见 ...
-
014
“帮我把刀拔-出来。”上官七戒蜷曲着身体，将背朝外，说话的声音毫不含糊。
车厢内的其他人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该由谁来做这件事。
“罗冀。”
听到指挥官叫了自己的名字，罗冀撇撇嘴。他们这些人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早就对各种伤情麻木了。替伤员拔出刀刃，那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可是罗冀听到上官七戒用极为冷淡的语气说出那句话时，心里却很希望这件事不要由自己来做。
他们没有寻常人的那种怜悯之心，但上官七戒那种淡淡的语气让人感觉到这个人早已对伤痛习以为常。再铁血的战士，也不会真正把伤变成一种习惯，可上官七戒却是例外。
罗冀走到上官七戒背后，对着刺入纤细腰肢的那把银刃，忽然有了不敢下手的感觉。
“怎么了？”
“哦不，没什么。……我要拔了，你忍着。”罗冀自己都觉得说了废话，他们这些浪迹于战场风餐露宿的雇佣兵，根本不应该有这么婆妈的对话。
罗冀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扶住上官七戒的侧腰，愣了愣。好瘦！军队里的人再怎么被折磨也有结实的肌肉丰满体形，这么瘦的人，罗冀还是第一次在军中碰到。
这种身体是怎么扛住炼狱般的训练和严酷战场的折磨？
罗冀担心再思考下去，真的会无法下手。深呼吸一口气后，他用力一抽，利落地将弯月形状的刀刃拔-出，只感上官七戒瞬间绷紧了腰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然后面不改色地往腰上缠裹绷带。
掀开的衣料里面，白皙的躯体上布满了数不清的疤痕，新的旧的交缠在一块，就像在皮肤上织起了一张网。罗冀看得目瞪口呆，紧抿嘴巴，性格张狂的他第一次对眼前这位战士的过去由衷敬佩。
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包扎，上官七戒转身，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似忍着剧痛，声音极为平静：“那艘军舰的目标恐怕是我们。”
这个事实其他人也都心里有数，军舰直朝着他们的装甲车追赶而来，高度已经降低了许多，这是为了更好地对地面上的小体积目标物进行定位瞄准。
一旦确认定位，炮弹将精准地击中装甲车，生还率将是零。
“我们虽然有高射加农炮，但对军舰的伤害是有限的。”上官七戒扫视着车内的其余五人，目光没有迷惑，纤秀的两道眉微微蹙着，看起来有股女人的妩媚娇柔，但眉宇间却透出血性和决绝，“你们不想变成俘虏，只有一个办法。但——必须要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牺牲。”
五个人盯着指挥官坚决的眼神，皆不出声。他们当中有人经历过被背叛，被孤立，被抛弃，没有人是怕死的，但上官七戒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了死地，而把生存的希望留给了他们。
罗冀第一个道：“指挥官，我和你留下来。”
其他人都没有罗冀那么干脆，于是这句话被罗冀抢先说了出来。
上官七戒朝他点头：“那么，罗冀去替换小峰驾车，其余人准备准备。祝你们好运。”他最后对另外四个人露出一抹浅笑。他们都没有见过上官七戒笑，这是第一次，那张年轻而漂亮极致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云淡风轻，仿佛世间繁华都将在那一笑里淡去，看透了一切，什么都可以随时放下。
015
“看来，他们是想抵抗到底了。”指挥席上的金发男人叼着烟，将修长的腿搁在面前的操作台上，盯着投影在上方的屏幕不羁地微笑起来。
“不要有漏网之鱼。”站在指挥席旁边的男孩冷冷说道。
金发男人马上将视线转移到男孩身上，显然他比屏幕上的画面更让他感兴趣。
军舰上出现一个十岁的男孩，而且指挥官还时刻将他带在身边，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了。刚开始时，舰上的人还以为放浪不羁的靳鸿终于到了要带着自己的私生子打仗的地步，后来他们得知了男孩的身份，才停止了猜测孩子的母亲是谁。
男孩是枫国第一显贵司徒家族的继承人，现任首相司徒静王唯一的儿子，司徒空。但司徒空的年纪并不只有十岁，据说是因为某场事故，他原来的身体遭到严重毁坏，司徒静王为了让他活下来，给他换了个身体。
那身体是原来司徒空本体的复制体，只是在实验室的培养容器里才成长到十岁的样貌，并没有达到最理想的状态就被紧急拿来使用了。尽管通过基因筛选，排除了司徒空原来身体所具有的寒性体质，但这个身体是个“不完全体”，仍然十分孱弱。
靳鸿就是因此被挑选出来安排到司徒空身边保护他，同时也充当照顾他的医师。
刚开始时，靳鸿对于上头突然将他调离军事武器研究基地，任命他做这样小儿科的保护工作感到相当不满。但和司徒空接触以后，他越来越对这个脸蛋漂亮，眼神沉静而敏锐的男孩感兴趣了。
以前他对首相的儿子是谁毫不关心，现在，却很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小家伙的过去。
“我以为你不是好杀戮的战争爱好者。”靳鸿斜着身体向男孩靠过去，眯缝着眼睛，脸上一副贼贼的笑容。
司徒空看也不看他地说：“应该要斩草除根的，当然不能手下留情，不然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好像非常讨厌新约联盟的特种部队？”
“是吗？”司徒空扬起眉毛，反而像在嘲笑靳鸿的幼稚，“我讨厌我所有的敌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靳鸿干笑着，靠回指挥席上，眼睛锐利地盯着屏幕上显现出来的，那辆在沙尘的海洋里做垂死挣扎的装甲车：“我并不讨厌捉弄捉弄猎物，但他们明显是一支临时组成的佣兵部队，可见交给他们的任务也不会很有价值。”
司徒空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新约联盟的部队出现在万骨窟让人出乎意料，而且又恰巧在他们军舰的行进路线上，司徒空才决定剿灭他们。不管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消灭他们，才能对自己形成最大的安全保障。
司徒空比预定的提前了三天离开枫国，不过，他会按照原定计划，在4月4日才到华州。多出来的这三天期间，他有一个秘密计划要执行，就是到万骨窟，和杨帆之前组建起来的一支私人武装部队的首领碰头。
前年5月，杨帆在执行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全身断了十二根骨头，最严重的伤在背部脊骨这里，粉碎性骨折，造成这种伤的原因是有人在他这个部位踩踏了无数遍。杨帆的身理构造和正常人不同，骨骼神经都经过改造，但这样的重击也让他的脊骨承受不住而粉碎断裂，下手的人很了解如何能使他这具被改造的身体受到终身难愈的致命创伤。
司徒空当然不希望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就这样折断，何况任何人也代替不了杨帆对他的忠心。
他给杨帆安排了最好的医疗环境，有专门的一支医疗队负责杨帆的康复治疗。
四个月的时间里，杨帆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状态，他的脾脏、胰脏、肠子都受到刀刺而失去了机能，全部都要更换，主要的筋骨肌腱都不同程度损伤，需要动大手术来修复。如此严重的损伤，让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很慢，即使两年过去了，到现在他要想重回沙场，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
如此一来，杨帆原来负责接洽的线都因为失去了联络人而中断，司徒空也因此损失了一部分私人的武装力量。近期，他好不容易找回其中的一支部队，既然杨帆不能再为他办事，他又一时找不到信任的接替人，那就只有自己亲力亲为了。
可是，新约联盟的特种部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难道皇未寂察觉到什么了？
装甲车的顶棚升起了一门大炮，从炮筒的直径和长度可以知道它是地对空高射炮，能够将空中的武装直升机和军用飞艇打下来，不过对于巡洋战舰，它的威力就可以忽略不计了，那就好像水花溅在玻璃上。
不过，司徒空却注意起了屏幕上，出现在炮筒尾端的那个消瘦身影。他忽然命令道：“对准那个操作炮门的人，画面放大！”
靳鸿看到司徒空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好奇。将命令传达下去后，他又歪着身体凑近司徒空，低声问：“你看到什么可疑之处了？他们那种大炮打我们的军舰，根本不痛不痒的。”
司徒空凝眉盯着屏幕不语。半晌后，浅色的薄唇勾勒起一道优雅而讥诮的弧度：“我改变主意了，别把他们都打死，我要活的。”
靳鸿眨眨眼，简直不能相信屏幕中究竟有什么有趣的事，能让意志坚定的司徒空忽然改变主意。
他很快发现了司徒空视线锁定的目标，从放大的画面中能看到那个穿着新约联盟风格新潮的紫蓝色迷彩军服的特种兵很年轻，即使有重重风尘烟雾的阻碍，也能辨认到他动人心魄的精致脸蛋。
“啧，长得这么妖孽，他真不应该当特种兵。在军队这种环境里，如果他不够强，那一定会被欲求不满的同僚们啃得骨头都不剩。”靳鸿忍不住让视线在那精雕细刻般的五官间游走，嘴里发出猥琐的叹声。
司徒空道：“不要小看他。让军舰再降低高度，放人下去捉人。”
“是是，我的小祖宗，对于你提出的任何无理要求，我都会欣然接纳。”靳鸿笑眯眯地看着司徒空，态度显得很是谄媚。
“我累了，先回卧舱休息一会。抓到人后严加看防，不要对他们太粗暴，稍后我还要审问他们。”司徒空仿佛失去兴致般，转身走下指挥台，脸色阴沉沉地朝舰桥外走去。
靳鸿注视着那个小小身影消失在身后的走道尽头，喃喃自语道：“小空空，那个特种兵让你很在意吗？难道，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016
司徒空回到卧舱，在沙发上靠着闭目养神了一会。说累了只是借口，他并没有一丁点睡意，只是想独处一会，让思绪平静下来。
期间，他能感觉到军舰底下发生的激烈交火，炮声穿透军舰十多层的防护壁传到他耳朵里。但是无论下面的战斗多么惨烈，也影响不到上空坚固的战舰，司徒空明知道这一点，心里却隐隐的发慌。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名少尉敲门进来报告说，捕获了两名新约联盟兵，其余的被他们逃走了。
司徒空顿时神情变厉，问：“抓了哪两个？”
少尉怕司徒空责怪他们办事不利，忙按照靳鸿少校的吩咐，说明道：“其中一个可能是他们的指挥官，就是刚才在屏幕里出现的那个特种兵。”
司徒空冰蓝色的眼睛顿时亮得像阳光下的蓝水晶一样，笑意从深深的眸子里流淌出来：“好！你们……还没有对他们严刑拷问吧？”
枫国的军事部队因为分属的系统不同，军纪纲领各有千秋。靳鸿的这支部队本来就隶属国防部的反恐怖组织系统，秉承了指挥官的作风，出了名的张狂野蛮，在别人眼里，靳鸿的部下们都是神经不正常的流氓兵，对敌手段想来残忍。
司徒空虽然事先提醒过靳鸿，但不得不担心他会管不住部下虐待战俘。
少尉在司徒空森冷的目光逼视下，忙解释道：“那个指挥官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而且交火中又再次受了伤，不是这样，我们估计也抓不到他。”
这话很中肯，少尉没有沾沾自喜地夸耀战斗成果。他们一共派去了十个人，结果只回来了六个，而他们的敌人中，有一个是负伤作战，即使这样，那人也成功掩护了其他同伴逃走。如果以战绩来说，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并不是他们，而应该是那个人。
少尉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损失了四名战友才捕获他们，为了避免己方再出现伤亡，所以不得不用刑具将他们捆绑关押起来。”
司徒空通亮的眸色忽然又染上了一些阴影，男孩子疏朗修长的睫毛下敛着复杂的情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去告诉那个敌方的指挥官，对他说，司徒空在这艘军舰上，请他不要乱来。”
乱来？少尉琢磨着这个暧昧不清的词，以及司徒空的语气。是错觉吗？怎么觉得司徒空的用词和口吻中，充满了一股……宠溺的味道？
司徒空在镜子前整理好装束，取了一顶翻边帽搭配着衣服扣在头上。这样，帽檐可以稍微遮挡下他的眼神。
一会见了面，他不想让那家伙看到他眼底太多的情绪。
嘴角边不自觉地溢出了一股温暖的笑意，司徒空察觉到以后，忙对着镜子收敛住笑容，垂下嘴角看起来严肃异常。
重新审视了一遍身上的细节，心情也足够平静了，他转身走出卧舱。
靳鸿等待在走廊上，对他鞠躬微笑道：“审讯室已经安排好，不过，我好奇你用司徒空这个名字对那个特种兵施了什么魔咒，为什么他一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里凶狠的光都瞬间消失了。就好像，你只用名字就能驯服这头凶残的野兽。”
野兽？凶残？司徒空忍不住想笑了。
“也许是爱情魔咒吧。”语调充满玩味，稚嫩的脸蛋上洋溢着一股耐人寻味的骄傲表情。
靳鸿困惑：“爱情魔咒？”
“总之，我要单独审讯他，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就好。”
“你不怕他突然袭击你？虽然他现在被绑得像只粽子，想动一根手指头都困难，但对于这种血性十足的野兽，不能认为刑具就能使他丧失一切行动力。”靳鸿中肯地提醒司徒空。
司徒空不以为然道：“放心，他就是没被绑着，也不会对我动手。”
两人终于走到审讯室门口，守备在走道里的六名士兵对他们行礼。靳鸿吩咐他们把门打开时，又狐疑地打量着司徒空：“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外表是个小孩，对方就不会下手。他们这种，连妇女怀中的婴儿都可以立下杀手……你确定，要单独进去？不需要我们护驾？”
“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们在外面等我。”司徒空带着冰凉的笑容，从容地走进审讯室，把他们一干人都阻隔在那道厚重的金属门外。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天花板中央亮着一盏节能灯。苍白的灯光在冰冷的铁壁上反射出阴森的寒光，让这间房间毫无意外地充斥着审讯室的残虐与阴冷。
被审讯的人也如意料中的双臂被分开吊起，用墙壁上的铁拷分段箍住，最上面的铁拷由五个小环组成，每个环紧紧扣住弯曲起来的手指。所以靳鸿的话没错，被固定在刑架上的人，想动根手指都困难。
那人意识还清醒着，感觉到有人走进来，便动了动垂下的眼睫。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扫下一圈淡影，轻轻打颤的时候，影子跟着一起颤动，而藏在眼睫下，更深处的地方则是一片水光。如此楚楚动人的眉目，直叫人的心都能跟着一起颤抖，进而融化在那双眼睛里。
司徒空在三米开外的椅子上坐下来，隔着一道防弹玻璃观察吊在墙壁上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叫道：“上官七戒。”
那人低垂的脑袋微微一动，继而半抬起来，脸上的阴影隐蔽了发丝下的眼神，但司徒空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自己。
这证明司徒空没有喊错人。
“你真是不走运，天下这么大，全世界上百亿人口，以概率学来说，按照人均面积，你我再度见面的可能性小于一个可以无限接近零的分数，但你却又一次落在我手里。”司徒空用冷淡的口吻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上官七戒虚弱的声音通过安装在室内的声波扩大器传到玻璃外面，令司徒空可以清楚地听到。
因为并没有指望对方在这时候能主动说点什么，司徒空接着道：“不过这样，也让我有机会问你一些事。”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五章再度相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