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 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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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节课的下半段，卡亚粗略向学徒讲了一些有关法师与冥想的事情。她告诉学徒那些金光是冥想对法师身体的改造，当这种改造达到一定程度，法师就可以获得超越普通人类的生命。
那是个漫长的改变过程。绝大多数法师终其一生仍停留在某个或点或线的阶段，她们被某种看不到的瓶颈卡住，很少有人能突破天赋的极限触摸到更深奥的领域。
在下课前的最后几分钟，费索迩伽忽然有点好奇。她试着将感知凑近卡亚——她和班德亚的位置在第一排，虽然这还不足以让她的感知碰到圆形空地中心的导师，但是……好吧，事实上她只是有点好奇。她已经花了一整节课时间感受自己体内的那几条光线，她承认她现在有点无聊。
费索迩伽本没指望得到什么出乎寻常的结果，但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了热。
是的，热，非常热。那种热量自圆形空地中心发散出来，由于收敛得很好，并没有对整间教室的感知温度产生丝毫影响。然而……费索迩伽毫不怀疑，如果让这种热均匀分布在这间圆形教室里，她在发动冥想时一定会以为自己陷入了某种生命力旺盛的巨型生物体内。
她甚至还没有接近，那种热量已然令人窒息。
而且……这种感觉很熟悉。
费索迩伽回忆着自己的冥想履历，一些模糊的半梦半醒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
庞大的、弧形的热量墙顶天而立，围绕索瑟瑞城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那是神之庇佑。
她觉得她的大脑忽然停止了运作，然而却有另外什么东西开始了疯狂运转。费索迩伽怔怔望着圆形空地中央的卡亚导师，恰好看到她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神色平静地眨了眨眼。
“我希望你们能写一份这段时间的冥想总结。”卡亚神色如常地布置课后任务，“你可以只写一句话，只要这句话确实是你自己的真实感受。”
费索迩伽看着圆形空地中的卡亚导师，决定在下一次休息日的时候去找卡亚聊一聊。冥想课已经结束了，她站起身和班德亚、罗萨伊特一起走向五层出口，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被一头耀眼的金发晃花了眼睛。那姑娘把头发梳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目前这样的发型在法师塔可算独一无二——班德亚的姐姐赛科德亚。
“嗨，班。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赛科德亚向费索迩伽和罗萨伊特点了点头，“可能需要浪费不少时间，所以你们两个可以先回去。”
看来她是想和妹妹私下聊聊。费索迩伽这样想着，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罗萨伊特可能并没有看出私聊的意图，不过他正急着赶回去照顾他那颗宝贝的罗萨藤，没怎么犹豫就跟着费索迩伽一起离开了大法师塔门口。
“你的罗萨藤最近怎么样？”费索迩伽随口问道。
“不太好。”罗萨伊特皱了皱眉头，“阳光太烈了，我怕它会受不了。”
“唔，现在还不需要太担心，毕竟旱季才刚刚开始。”费索迩伽看了他一眼，如果这家伙现在就担心罗萨藤经不住阳光暴晒，到了旱季最难熬的7、8月份他岂不是要忧虑过重？
“开始才是最难熬的。”罗萨伊特摇了摇头，“罗萨藤很难立刻适应旱季的阳光，过渡期的生命比旱季中后段还要脆弱。”
“就像换季时人最容易感冒……”费索迩伽若有所悟。
“呃，有点类似那个，大概。”罗萨伊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比喻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找不到更恰当的形容。
“说起来，”他慢吞吞地吐了口气，决定换个话题，“你的马最近……”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了学徒的惊呼。费索迩伽抬起头，一个渐渐放大的黑影在视线中越发清晰起来。那黑影明显是从塔顶掉下来的，不过掉落的速度……为什么会越来越慢？
费索迩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家伙在高风走廊上安全着陆并兴奋地来回转了好几圈，她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默斯……？”她不大确定地叫了一声，那匹黑马立起耳朵，得得哒哒地向她跑了过来。
默斯特高兴地打了个鼻响，费索迩伽摸了摸爱马的脸，终于确定自己不是认错了马。
——好吧，索瑟瑞说到底也只有默斯特这一匹马而已。
“看来它最近过得挺好。”罗萨伊特小声喃喃。
“……不。”费索迩伽冷静地回答道，“我想她最近无聊过头了。”
“需要帮助吗，姑娘？”卡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费索迩伽转过身，恰好看到卡亚导师站在门口，“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把她送回去。”
听到导师的话，费索迩伽忽然意识到把一匹不怎么老实的马送上两千米高的塔顶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如果这家伙在半路遗留下什么不恰当的东西……
但现在要把默斯特送回去，最可能的结果是这家伙立刻毫不犹豫地再跳一次。
费索迩伽不知道这匹马是怎么想的——如果这家伙确实曾经思考过跳塔后果的话。她不太了解马的思维，但她觉得任何本能犹存的马都不会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来。法师塔的确有生命保护机制，可一匹马又是怎么了解到这点的呢？
这恐怕是个无解的难题。
费索迩伽觉得她有必要制止自己的马形成“从几千米的高处一跃而下是个有趣的、无害的小游戏”这样的概念，她们毕竟不可能在法师塔住一辈子，其他地方可没有索瑟瑞这样无微不至的生命保护系统。
“卡亚导师。”费索迩伽向导师行了一礼，“我能不能申请让默斯特留在外面？她比较活泼，塔顶花园恐怕不足以让她老老实实在那里呆好几年……”而且没人能保证她不会一而再再二三地从塔顶花园跳下来吓唬学徒。
“她确实很特别。”卡亚仔细看了看默斯特，那家伙已经扒上了高风走廊的栏杆，似乎打算继续这场跳落游戏，“不过这件事需要和其他导师商量一下。我不能擅自做主，姑娘，希望你能理解。”
“是的，我明白。”费索迩伽点了点头，皱眉看着自己的马又从栏杆上跳了下去，“那么在商量结果出来之前，能不能让她留在外面？我不希望她养成跳塔的坏习惯。”
“当然可以。”卡亚显然也看到了默斯特的第二跳，点头同意了马主人的建议。
“谢谢导师。”费索迩伽行了一个感谢礼，扒着栏杆目送下面重获自由的黑马一路小跑离开了视线，和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罗萨伊特走向了宿舍塔。
你的马又闯祸了。费索迩伽默默对自己说。这次那家伙从几千米的高空跳了下来——不能不让人怀疑她到底还具不具有一匹马应有的本能。而且本能的事情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费索迩伽想起刚才黑马毫不犹豫从栏杆上跳下去的样子……好吧，重点是她怀疑这家伙已经形成了空落并不可怕的离谱认知。
费索迩伽不由有点担心，这个认知实在太危险了。虽然人类领域的高山断崖屈指可数，但没人敢保证她以后一定不会骑着默斯特从那些地方路过。她微皱着眉头思考应该如何说服默斯特相信从千米高空跳下来并不是个好主意，最终却以无解告终。
默斯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固执。她能把一个偷吃东西的坏毛病坚持了这么多年，其矫正难度可想而知。
“为什么向卡亚导师求助？”身旁的罗萨伊特忽然开口，“你不觉得她很难相处么？”
“唔，我没想那么多。”费索迩伽的思路还停留在默斯特跳塔的线路上，对这一问题不置可否，“其实她人不错，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哦……那是因为你有足够好的天赋获得她的认可。”罗萨伊特小声嘟哝，“卡亚导师是唯天赋论者，她从不建议那些没有天赋的孩子来法师塔学习，即便他们内心对法师怀有最深切的向往。”他冷静地说，“她认为，既然神灵没有赐予这些孩子成为法师的天赋，那么他们就应该在其他方面找到他们的天赋所在，而不是始终纠缠于法师这一种职业并为之白白耗费时间和生命。”
法师塔总不能耽误那些没有天赋的人。费索迩伽不禁想起了班德亚的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论调很有道理。”费索迩伽想了想，慢吞吞地说。
“唔，大概是。”罗萨伊特含糊地说，“从理性上，我很支持这种做法。但从感性上……”他摇了摇头，“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斐卡。那种绝望。”
费索迩伽诧异地看了罗萨伊特一眼，一时没有说话。绝望是个太过沉重的词语，她没想到会在14岁的罗萨伊特口中听到它。
“我觉得你不适合说这话。”思索片刻，费索迩伽缓缓开口，“你对植物和药剂的了解就连导师都赞不绝口。至少在天赋这方面，你并不是最有理由绝望的那个人。”
“不，那只是……”罗萨伊特皱起了眉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只是补偿。不，也不能说是补偿，还不确切。”他摇了摇头，似乎正搜肠刮肚想找出那个合适的词语，“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总之你不会明白的。”
费索迩伽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就像罗萨伊特对唯天赋论的感受一样，从理性上费索迩伽能理解罗萨伊特的苦恼，但从感性上她却完全无法体会那种理想与现实相悖逆的痛苦与绝望。她大概明白那是一种“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无望，然而作为天赋血脉的继承者，费索迩伽本人着实很难有机会经历类似的困扰。
他们走进宿舍塔，费索迩伽目送罗萨伊特回到了他的石台宿舍。然后她在平台边缘找了个地方坐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默斯特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至少在法师塔的这段时间里都还不用担心这个。而罗萨伊特的天赋，那不是费索迩伽或者随便什么人感同身受地表示一下遗憾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此平白陷入困扰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费索迩伽晃了晃腿，脑中浮现出的是今天在冥想课最后感知到的那种热量。她还记得与神之庇佑的第一次邂逅，当时有个外来的声音在脑子里告诉她，正神的能量都是热的。
神之庇佑和术神罗奥，卡亚体内性质近似的热度，只存在于记载中的半神，法师塔中那些不朽的存在。
卡亚在课上没有解答的疑问似乎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法师是什么？
——也许法师就是半神。费索迩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这个猜想令人心惊，然而对照此前的种种线索，它似乎确实就是最合理的那个答案。
但是……
她迅速冷静了下来。这个猜想的确容易让人欣喜若狂，但是费索迩伽很快意识到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那么多的半神。何况其中还有马莫尔、莫凯尔兰这样不怎么招人喜欢的角色。这些家伙无论如何无法让她联想到“神”，即便还要加个“半”，那也和理想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更何况“所有法师”之中恐怕还得包括费索迩伽自己。想到这个费索迩伽立刻摇了摇头——没人能比她自己更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草叶小姐在自传里明确说过，半神和神灵一样享有永恒。其他人的情况她不清楚，不过费索迩伽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具备这样的资格。甚至身为贤者的米娅德姑姑也无法做到——她的身体正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衰老，虽然速率比普通人缓慢许多，但时间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幸好费索迩伽还有另一项论据：法师塔的不朽存在。
毋庸置疑，这些存在肯定都是法师。她们确实获得了不朽，而费索迩伽却没听说过人类领域的其他地方有什么关于永生的传说。
于是结论已经一目了然了：法师并不都是半神，但法师是成为半神的一条路径。
等等，路径……？
一道灵光自脑中闪过，费索迩伽轻轻按住了心口，仿佛这样就可以抑制心脏的一阵狂跳。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chapter 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