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尘埃王座（原名：费索迩伽）》冥想永恒

37、chapter 36

　　很难想象，所有这一切的来源只是区区几点火星。

　　热流在教室中回荡，费索迩伽轻轻扯了扯领口——这里的温度至少比刚进来的时候高了十度。学徒们大多还沉浸在火焰的冥想演示中没有回神，班德亚趴在桌上奋笔疾书……费索迩伽忽然感到有人在靠近自己，她转头一看，罗萨伊特正艰难地绕过一排排桌椅向这边靠拢。

　　“请问，你们这里有多余的羽毛笔吗？”男孩看起来有点窘迫，“我的笔坏了。”

　　班德亚似乎来了灵感，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喃喃念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罗萨伊特的到来。拉梅尔瞪大了眼，“哦，你要笔？我有很多笔……”罗萨伊特望向她，然而女孩紧接着摇了摇头，“如果你不需要记笔记，等回了宿舍我可以给你一些新笔。但现在不行，我没带那么多笔来上课。”

　　“噢，可是我必须记笔记。”罗萨伊特看起来十分失望。费索迩伽看看他手里拎着的那根断成两半的羽毛笔，又想起他那毫无重点的笔记，便把自己的笔递了过去，“你可以用我的。”

　　“那你用什么？”罗萨伊特看看她只剩笔记本和墨水瓶的桌面，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可以回宿舍整理笔记。”费索迩伽笑了笑，“我正好想问问你有没有罗萨藤的解毒剂？虽然默斯特现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罗萨伊特似乎对她的要求有些意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递给了她，“这是梅德玛伊特导师的作品。毒药的解毒剂也是有毒的，如果你的马没事，那就不要给它喝。”

　　“谢谢。”费索迩伽接过水晶瓶，礼貌地点了点头。她注意到罗萨伊特的衣服上有几块熟悉的泥渍，也就是说他穿的还是早上那一身衣服。

　　如果这个男孩早上就带着这瓶解毒剂，那么早上的事情大概真的只是一个很过分的玩笑而已，费索迩伽想。

　　罗萨伊特在费索迩伽旁边的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摊在桌上。教室中响起一阵议论声，大部分学徒已经回过神来，开始和身边的同伴讨论导师的演示。

　　“好热啊。”拉梅尔扇了扇手掌，“你们都不觉得热吗？我想把外衣脱下来……”

　　“嘿！你想做什么？”罗萨伊特脸红了，“你当我是不存在的么？”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拉梅尔的表情显示她正是那个意思，“但是这里真的很热。”

　　卡亚拍了拍手，学徒们很快停止了讨论。费索迩伽看到很多人的领口都解开了，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班德亚那样无知无觉——那姑娘刚刚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大段话，连汗水滑过脖颈都没有察觉。

　　“让我们来凉快一下。”卡亚抬手指了指窗口，一缕细细的雨线便从窗外飞了进来。费索迩伽觉得那条雨线的形状似乎有些特别，她凝神捕捉那道半透明的动态水影，发现那似乎是某种四脚蛇，但是细长的体态和足爪的形状似乎和一般的图腾不太一样……可惜它流动得太快了，组成它身体的水分又太纯，否则她还能看到更多细节。

　　“看那里——”胳膊肘忽然被碰了碰，班德亚向教室中央的导师示意。费索迩伽茫然看去，发现卡亚的指尖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丝亮闪闪的水线。

　　“她身边之前没有水。”班德亚的声音有些激动，“她是怎么办到的？”

　　费索迩伽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地方处处充满神奇。她觉得自从冥想成功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就向她打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

　　卡亚指挥着水线在胸前绕了一个小圈，四脚蛇雨线便在整个学徒席上方绕成一个首尾相衔的大水环。小水圈和大水环之间似乎具有某种特别的联系，二者几乎是同时成型。

　　卡亚将小圈托在掌中，轻轻一攥拳，小水圈便在她手心里湮灭无存。整个大水环在学徒头顶骤然化为丝丝凉气倒灌下来，费索迩伽从后颈到尾骨瞬间一寒，感觉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头上。

　　罗萨伊特缩了缩脖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我想……刚刚的热度可能会更适合你。”费索迩伽注意到了他的情况，“我觉得你需要好好休息几天，后天上午又要上煅体课了。”

　　“你是对的。”罗萨伊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抖，“可是今天下午有精灵语，明天下午还有一节基础课。虽然卡亚导师从不介意学徒不交作业，但请假了就没有笔记了，现在我可不敢找雷瑟借笔记。”

　　费索迩伽想了想，正打算说什么，耳中忽然捕捉到了一阵奇异的乐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吹奏用的管乐，节奏轻缓平和十分悦耳。但是……她看了看周围，这间教室里没有任何乐器的存在。

　　“表演时间到了。”卡亚歪了歪头，“姑娘们，注意细节。”

　　她轻轻挥手，乐声一转，几声鸟鸣似的音节过后，轻缓平和的调子骤然转为欢快活泼。

　　费索迩伽愣愣地听了一会儿乐曲，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这是风。

　　声音与风具有某种不可知的联系——这是某本偏门的、落满尘垢的乐学小册子曾经论述过的内容。除了悬空与飞行之外，风还和某些人们不曾想过的事物紧密相连——比如声音。

　　费索迩伽记得家中藏有一本不知名法师的笔记，那上面用古奥肯多语记录了各种看不懂的专业词汇，瓦里尔几乎只翻了一页就火气冲天地把这本书砸到了她头上——那天他们的精灵语教师当面夸奖了费索迩伽，认为费索迩伽在语言这方面比瓦里尔更有天赋。或许是因为被这本笔记砸过头，又或许是因为法师是个新奇的领域，尽管有太多地方看不懂，费索迩伽依旧对它的内容倒背如流。她记得笔记中少数几句她能读懂的信息中包括这样一条：风是空气，它无处不在。如果没有风，我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锁扣，费索迩伽紧接着想起了那本笔记上的另一条以前不怎么明白的内容：大地的碎屑是光与影的艺术。

　　大地……光影……

　　她不需要多想了，因为卡亚很快就有了别的动作。欢乐活泼的章节一跃而过，风音再一次迎来一段舒缓的调子——只不过比起最开始的平静宁和，这一段乐曲加入了更多的声部配合，显得更加雍容博大。

　　然后卡亚身边出现了别的东西——最开始费索迩伽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那道影子很快就凝实起来。

　　没错，影子。

　　卡亚一手随着旋律微微起伏，另一只手在身侧由下至上划了几圈，一个小小的人影便随着她的手势飞旋着立了起来。

　　小家伙礼数周全地向着整个学徒席环环鞠躬，接着就随着风音跳起了舞。它在空中旋转、悠荡，仿佛与空气混为一体，但又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在风音的最后一个音符渐隐而去的时候，人影也随之散落成一地尘埃。

　　“火苗，水线，风语和尘舞者，这是高级冥想的基础内容。”卡亚轻声说道。

　　“我记得这不是高级冥想课……？”雷瑟塞亚提出质疑。

　　“看不到路的人很难抵达目标，姑娘。法术的内涵尤其神秘深奥，如果你不知道高级冥想的外在表现，你就永远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抵达想要的境界。”卡亚语气平静地说，“冥想课的内容是在为高级冥想做铺垫，安德莱雅虽然不会告诉你们路是什么样子，但她会牵着你们的手走在路上。我的课比较多，无法兼顾那么多学徒。所以我只负责让你们看到路的样子，剩下的事情要取决于你们自己。”

　　她环视一圈，没有人说话。

　　“四大元素，地水火风，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个性特征。”卡亚继续授课，“也许你们之中有人在书上看到过它们的特点——热情的火脾气不好；水有着好脾气却拒人千里；地包容一切但与逆物质老死不相往来；风神秘而变化多端，它无处不在，却难以捕捉到确切的踪迹。

　　“以上这些都是常识，它们被记录在羊皮纸上，是前人经验的总结和浓缩。可你们需要的不是这个。”卡亚顿了顿，“你们需要的是抛却常识的框架，放弃一切前人的经验局限，学着自己思考和总结。”

　　学徒席一片哗然。

　　“这就是这节课的课后任务，我需要你们写一篇有关元素特点的论述，唯一的要求是：这是你们自己感知的结果。”

　　学徒们开始议论纷纷。

　　“噢，这真是……”拉梅尔神情有点恍惚，似乎正在搜刮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太棒了。”班德亚按照自己的理解补全了她的话。

　　“不坏。”费索迩伽听到罗萨伊特小声嘟哝。男孩说话鼻音很重，费索迩伽很怀疑他把休息的一天时间都用于抱着花盆吹冷风，因为他的感冒比前几天更严重了。

　　“真是个好消息。”她开了个玩笑，“这次的论文不需要常识，而我正好没有那种东西。”

　　“可是抛却常识……说老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元素是什么样子。”拉梅尔皱了皱眉头，“你们看到过吗？我是说……在感知里。”

　　“我不确定。”费索迩伽想了想，“最初展开冥想的时候，世界在我的感知里只有冷和热两种感觉。后来这种感觉细化了，有一些更冷一点，有一些不那么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有人告诉我，最根本的冷和热区分的是死亡与生命，而元素是第二种决定冷热的因素。”

　　“看来你有的写了。”拉梅尔盯着她上下看了几眼，“这就是天赋血脉的优势吗？我感觉到冷热很久了，可我从没想过它们的来源。”

　　“哦……”费索迩伽眨了眨眼，“那你是怎么解释事物的冷热差异的？”

　　“唔……这很简单。”拉梅尔伸出食指戳了戳桌面，“我发现金属、木头、水、火、动物、植物……属于同一种类的物质大部分都处在一个差不多的温度范围之中。所以我一直觉得是事物本身的差异决定了它们的温度不同。”

　　“也许你们都是对的……”班德亚的表情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斐卡，你说元素是决定温度的重要原因之一？”

　　“是的。”费索迩伽点了点头。

　　“拉梅尔，你发现同种物质的温度都差不多——哦，这个我也发现了，事实上，在斐卡说出她的发现之前，我的看法和你相同。”班德亚的眼睛亮了起来，“现在我有一个猜想：同种物质的温度之所以相差无几，是因为构成它们的元素以及元素的内部组成结构相似。”

　　“这是个很有潜力的猜想，我觉得你是对的。”费索迩伽思考片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