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chapter 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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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法师塔之后，绵绵不绝的雨水暂休了一个下午。费索迩伽带着马刷、水桶、干布等工具和一些食物来到塔顶花园，和默斯特度过了一个阴沉却愉快的下午。她对默斯特说了有关杰的事情，默斯特的耳朵转成了好奇的姿态，不过费索迩伽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事忘在脑后。
在这姑娘刚满周岁的时候她就警告过她不可以随便从后厨翻找食物，而她现在已经四岁了，胡萝卜散乱一地的事情依旧屡屡发生。默斯特在这种事上向来没什么记性，费索迩伽对此深有体会。
她在天黑之前回了宿舍，点亮书桌上的防火烛台，翻开了那本《法术常识——十年一编》。
石台悬在17层高度，斜下方不远就是宿舍塔的窗口。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黑暗中的雨水隐匿了行迹，只能听到沙沙的水声不断敲击着白石窗台。费索迩伽在雨声和烛火中一页页翻过法师的一切——从过午不食到安息长廊、从冥想常识到雨季祭典，恍惚间时针已指向晚上九点。
费索迩伽看了看怀表，走进盥洗室简单地洗澡换衣。然后她拿出那本写有精灵语的笔记本，用吸饱墨汁的羽毛笔在上面记下了自己的读书心得——
『冥想需要绝对专注。』她写下第一行字，『当你用感知触摸世界的时候，你的脑子里绝对不能闪过任何多余的念头。只要你还有哪怕一丁点多余的念头，你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真相——这是《法术常识》的教导。为了成功跨越冥想的门槛，我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遵循前人的教诲，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掺有杂念的冥想会带来什么后果。另外，《法术常识》并没有说好奇是冥想的基础，它只记录了这样一句话：冥想不可缺少的前提之一是生命本真的渴望。
『人类领域流传着一句谚语：早餐属于神灵，午饭给予人力量，晚宴是鬼魂的庆典。但从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索瑟瑞人这样将自我净化彻底融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之中。法师之城过午不食，源头居然真的是这句谚语：他们相信午后饭对鬼魂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因而对它们避而远之。
『我不知道过午不食是不是真的能使人远离邪恶侵蚀，不过这里的人真的很好。至少如果是在伏兰卡，我绝不会遇到一位热心为我指路的老人。他们大多矜持冷淡，除了必要的回答之外不会告诉你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个世界存在许多未知的奥秘，我决定去探索，然后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所有这些全部记录下来。感谢可爱的芙拉小姐，是她的日记给了我这个启发。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至少思考的痕迹还可以保留下来。』
笔尖在句末点上一个圆润的句点，费索迩伽收起笔墨本子，吹熄了明亮的烛台。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费索迩伽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在床上，脑海中依次闪过龙鳞草和高级血缘试剂、预言与萨兰顿斯绝杀令、金发的班德亚和杰斯卡尔、翱翔的米西亚巨龙……还有罗萨伊特的黄金徽章。
卡亚说，徽章的颜色和基础课的课后任务有关。费索迩伽想起了那枚冥想石币：自从脱力尝试之后各式各样的课程接踵而来，她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二次冥想试验。
绝对专注，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杂念……费索迩伽默念着《法术常识》上的话，思绪不由飘向了那几次半睡半醒之间的冥想经历。
——没有杂念，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任何发起冥想的意愿。
脑中灵光一闪，她觉得她可能找到了那个揭开谜底的关键。
费索迩伽闭上眼，尽可能的放空思绪，放任大脑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
雨声渐弱，一阵从容不迫的滴答声慢慢在安静的石台宿舍里突显出来——那是怀表的声音。指针还在标刻着时间的流逝，而它的主人却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地说服自己放弃思维。
当你有意去做就会发现，安安静静什么也不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直觉告诉费索迩伽，只要她肯放弃清醒的意识，她很快就可以毫无阻滞地进入那种玄妙的大范围冥想，但问题是她一点也不想放弃。她需要在进入冥想状态的时候保持清醒，理智很明确地告诉她：一种只有睡着了才能启动的冥想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
她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久，她只知道她最后还是睡着了。
冥想又一次在半睡半醒中展开，宿舍塔、大法师塔、白塔群、默斯特，天堑山、索尔湖、索瑟瑞城区……这一次她的感知笼罩了整个法师之城。神之庇佑的炙热和索尔湖冰凉的湖水在感知中制造了冷热两级，西方静默燃烧的安息长廊温度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无害……
——久死的亡灵需要温和对待，他们承受不了常火的温度。
一段思维在她脑海中响起，费索迩伽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
她下意识问道。
——引导者。我负责寻找适合的人，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引导他们走上注定的方向。
对方的思绪分外平和。
——我不明白。
费索迩伽想起了羊皮册上那条比命运卡牌还要晦涩难懂的精灵语评价。
——没关系。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还想问对方什么是注定的方向，感知范围却在一股柔力的推送下收回到了宿舍塔的床上。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费索迩伽大脑中的某一段模糊的直觉隐约明白了今天的冥想问题出在哪里——她自以为摒弃了一切杂念，然而事实是杂念从始至终一直存在。
你需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渴求什么，你尝试什么，这些本身就是杂念的一种。只不过它们隐藏在更深层的思维之中，所以她并没有及时察觉。
她试图进入无好奇冥想的状态，但正因为她努力尝试，所以她被拦在了冥想之外。
这天夜里，费索迩伽做了个噩梦。梦中是一片湿漉漉的山林，陡峭的山石泥土在雨水的浇灌下变得软滑松动，她一路揪着身边的植物向上爬，而它们大部分都不怎么牢靠，常常是她刚一松手，它们就连根带泥滚落下山。
虽然并没有看到或感觉到任何人，但冥冥中的预感告诉她，暗杀者玛鲁斯正跟在她身后，那枚冰冷的铁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脚下的石头忽然滚落，手中植物毫不留恋地放弃了赖以生存的泥土，随着她一起跌入无依无傍的虚空之中。她以为自己应该会摔在山坡上，但一股莫名的风在她和山体之间环绕，将她吹离了地面。她眼睁睁看着雨中山林在视野的斜上方飞逝而去，茂密的枝叶在面前合拢成一块深色幕布，随同山石一起远离了她的视线……背后忽而一痛，一枚铁箭从胸前透心而出，带着冰冷的血气没入黑漆漆的树林之中。
失重，坠落，心跳，恐惧，费索迩伽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雨幕中远去的塔顶花园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几颗高大的带刺植物在花园里冷然伫立，一朵有塔尖六分之一体积的巨花朝她咧了咧嘴。明明应该是很远的距离，但卡亚站在植物之中，眉眼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姑娘。”她看到她笑了笑，眼神明亮，獠牙尖锐。
那朵花扑了下来，费索迩伽默默看着它那细长的、墨绿色的长茎在花苞身后不断拉长……
这不正常，她想，它会断的。
于是它果然断了。巨花以更快的速度向她扑来，她看到了花朵满嘴细细密密的白牙……然后被到达极限的坠落感惊醒。
费索迩伽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被子挂着，半边身子吊在床上，半边身子落在了柔软的浅棕色地毯上。她把自己从被子里解了出来，抖开被子爬回床上，又过了半小时才沉沉睡去。
这次没有做梦。
第四天是学徒唯一没有课的日子，费索迩伽在例行晨练、例行探望默斯特和例行早餐之后用一上午时间读完了《法术常识》剩下的内容，并把一些要点整理在了笔记本上。午饭后她休息了几个小时，拿出冥想石币，准备利用下午的时间完成基础课的课后任务。
这次她没有尝试无好奇冥想——那种冥想难度太高，显然无法一蹴而就。而作业的期限却已经很有限了，她必须在下一次基础课之前完成论文。
回忆起基础课上几位学徒提到的冥想方式，费索迩伽谨慎地选择了其中几种进行了尝试。其中有一些方式令她十分不适——比如那种需要先在脑中勾勒出物体形状的冥想方式，虽然它得到的结论更加精确，但对已经习惯了大面积感知的费索迩伽来说，那感觉……可能有点像穿惯了宽松训练服的苏娅忽然需要把自己套进束腰参加贵族舞会一样。
这次她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了石币的特质——温润平和，宽广厚重，这样的特征依稀有点熟悉……费索迩伽回忆着过去的冥想体验，发觉这样的质感似乎和巴斯裘平原的地面有点类似，只不过那时是在神之庇佑外，所以土地要稍稍偏凉一些。
『地是万物的母亲，在所有四位元素主人中，它是唯一具有宽厚美德的一位。』一段文字在费索迩伽的脑海中浮现，『与它相处，你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感知被抗拒，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改造要求被拒绝，因为地是妈妈，妈妈永远不会拒绝调皮的孩子提出的小小要求。你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地表现出了明确的生命与光明倾向，与逆物质有关的事情触犯了它的原则——妈妈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让步。』
紧接着，另三段描述像附赠品一样一一浮现：
『热情而暴烈的是火，感受到它并不是难事——它是一位热情的主人，炙热的温度总是像灿烂的阳光一样容易引起感知的注意。但火并不具备宽厚的美德，在它热情的外表下是强烈的自我和主见。任何针对它的改造都必须足够温和有礼——当然，最完美的方式是潜移默化，可惜很少有法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水是位圆滑自守的主人，它冰冷的温度同样极易受到感知的关注。与热情的火相比，水主人温柔周到的态度往往更加贴心，但不要被表象欺骗，温顺多情并不是水的真实特质。当你试图用感知探寻它的结构或者试图对它作出改变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些温柔周到用在绕圈和隐瞒上效果同样绝佳。有时你甚至不会发现自己的要求正在被拒绝，直到水主人家的大门在你面前彻底合拢，而你惊讶地发现你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门外；
『你无法抓住一缕风，你也无法轻易捕捉到风元素的踪迹。如果你至今无法在笔记本上准确描述风元素的特性，我将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它既不像水与火一样拥有各自无法忽略的温度，也不像地一样愿意对所有人敞开心扉。它是四大元素中最难探寻的一位，它就在我们身边，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但正因如此，我们都已经太习惯了它的存在，以致根本无法察觉。风是捉摸不定的，它时而炙烈、时而寒冷、时而柔和、时而肃杀……前人已经尽力，有关它的一切仍需你去探寻。』
——来自《法术常识》，元素篇。费索迩伽觉得它们应该很关键，于是花了几分钟时间把它们记在了脑子里。
元素只有四种，但感知传递来的信息却远远不是四种那么简单。石头有的较冷有的较热，土地有的较冷有的较热，木头有的较冷有的较热……就连生命都有温度高低的差异。世界显然无法被简单地一分为四，它是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精密的体系。
『这个世界的基础是元素，最基础的四种元素是地水火风。』费索迩伽默念着《基础冥想》上的内容，『我们感知元素，了解元素，掌控元素。术神赋予我们这个能力，所以我们是法师。』
生命与死亡是影响冷热的第一个要素，元素种类是第二个。但《冥想基础》却只将元素列为世界的基础，并没有提到生命的事情。也许生命是更高级的属性，也许生命是某种特殊的物质，不管怎么说，生命的谜题暂时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
回到元素本身——如果说元素是物质的基础，那么它和物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是蕴含在物质内？或者附着于物质上？还是说物质仅仅只是元素的集合体？
费索迩伽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除此之外，她记得《基础冥想》还提过一件事：冥想可以改变物质。而现在她所掌握的冥想只能感知生死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元素特性，距离改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需要尽快锻炼你的冥想了，费索迩伽，她默默地想，冥想可以探究世界的真实，而你连真实的十分之一都未曾领悟。
直觉告诉她，如果冥想路线论的假设是真的，那么无好奇冥想一定是个关键点。好奇是冥想的基础，这句话作为“常识”在学徒间广为流传，但它却并没有出现在《法术常识》中。因此，费索迩伽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雷瑟塞亚她们所认定的“常识”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事实——就像对风元素的描述一样，这些成长在索瑟瑞的孩子对关于法师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太熟悉所以自以为了解，她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索瑟瑞人反而更容易忽略某些十分明显的事实——比如某本常识读物里对冥想的真实描述。
她们会从姐姐、母亲、祖母那里获得许多宝贵的经验——好奇可以令人轻易进入冥想大概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些经验在帮助她们迅速成为法师的同时也限制了她们自身的发展潜力。
罗萨伊特说他在冥想的时候并没有产生好奇，费索迩伽认为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是个在法术上天赋较弱的男孩，这是他的特殊之处，也可能是他能够突破前人经验限制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也许……可以找罗萨伊特问一问他在冥想时的具体感受？
费索迩伽在思考中不知不觉收回了感知，低头一看，手中的冥想石币已从银色变成了淡淡的土黄色。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chapter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