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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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索迩伽沿着楼梯往下走，三层之后楼梯终止，一条铺着红色地砖的走廊出现在她面前。她凭着来时的记忆在走廊中兜兜转转，找到了一条通往下一层的旋转楼梯。楼梯开在一个小型圆厅里，圆厅里铺着白底红花的圆形地毯，一条精美的红晶石镶嵌画在洁白的墙面上划出一条分界线，分界线上方是大片大片描述屠魔之战的浮雕。
整个圆厅——或者说这整整一层的装饰采用的都是对比鲜明的红白色调。大面积的红白配色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和死亡，干净的白色与鲜红的血色搭配在一起，令这层楼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红色在术神的《圣典》中代表战争、暴虐和死亡，作为罗奥的圣地，法师塔内本不应该出现大片大片的红色调。早上经过这里的时候费索迩伽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法师塔里值得奇怪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起刚入塔时经过的漆黑塔和迷宫塔，这区区一个红色塔层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费索迩伽穿过圆厅走向对面的楼梯口，耳中捕捉到了楼梯下的几句对话。
“你真的走不动了吗？我不可能背你下去。我的入塔评价是无病……但现在肯定不是无病了。”
那听起来像罗萨伊特的声音，不过鼻音很重。男孩似乎被雨水整整两小时的无情浇灌淋感冒了。
“你感冒了，罗萨。”另一个声音似乎是个女孩，但费索迩伽不大确定——她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像刚刚被迪菲兰公国的铁龙战车碾压过几百次一样，实在难以判断具体是谁。
“现在怎么办？我不能被雷瑟追上，她一定会杀了我的。”罗萨伊特带着鼻音的声音听着就像要哭一样。
“她不会。”班德亚简短地迸出一个结论。
有人连着打了五个喷嚏，费索迩伽觉得打喷嚏的应该不是那个声音像鬼一样的姑娘。
她来到了楼梯顶端，下面的情景一目了然：金发女孩班德亚软趴趴地躺在倒数第三节台阶上，罗萨伊特双手抱臂缩成一团，亚麻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蹲在女孩身旁猛打喷嚏。察觉到她的到来，两人都抬眼紧紧盯着她看，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抱歉，也许你们需要……”
“保持沉默，贵族。”罗萨伊特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怎么友善。
费索迩伽从善如流地闭嘴。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哪句话冒犯了对方，结果一无所获。
哦，对了，罗萨伊特提到了贵族……那么有可能是身份问题。也许在这段时间里有谁对罗萨伊特说了什么——这很正常。费索迩伽想，可是索瑟瑞没有贵族概念。即使在伏兰卡，贵族也并不是任何意义上的贬义词……那么罗萨伊特为什么会对贵族这么敏感？
“别介意。”班德亚用鬼一样虚无缥缈的嗓音说，“他生病了，我走不动路。”
“……需要帮忙吗？”费索迩伽抬了抬手臂，手臂上挂着她的雨衣，“我应该还能背得动一个人，不过你得帮我拿雨衣。”
“谢谢。”班德亚有气无力地道谢。
罗萨伊特什么也没说，默默站起身走下了最后几节楼梯。
费索迩伽走上前，从地上拽起班德亚，将手中的雨衣她递给她，把她背在了背上。
“他怎么了？”她看了看罗萨伊特的背影，忍不住问背上的女孩。
“病了。”班德亚言简意赅，“伏兰卡贵族过敏症。”
费索迩伽脑中浮现出雷瑟塞亚对罗萨伊特的介绍：他的母亲不在了，在法师塔外面又没有亲人，所以他祖母把他带进了法师塔，他是在这儿长大的。
也就是说，罗萨伊特的童年并不幸福。——费索迩伽得出结论。
她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那种奇怪病症的来源，一路把班德亚背回了宿舍。
“我要节省力气洗澡。”班德亚说，“你能送我进去吗？”
费索迩伽点头同意，班德亚对她开启了进入权限。
一走进班德亚的宿舍，费索迩伽就有种误入少女闺房的窘迫感——这间宿舍里充斥着各种柔软的鹅黄色垫子：地面铺着鹅黄色软垫，地面上零散放着形状各异深浅不一的黄色靠垫，整间房间唯一的硬平面大概是那张书桌，桌子上摆着书本和纸笔，配套的座椅上每一个都被鹅黄色软垫层层包裹起来，看上去十分柔软。
离开入口平台之后，班德亚立刻将宿舍调到了最接近地面的状态。
“我恐高。”她简单地解释，“煅体课真是太要命了。”
“真是不幸。”费索迩伽同情地说。
“确实。”班德亚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鬼一样的僵硬笑容，“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
班德亚从费索迩伽背上滑下来，挣扎着找出换洗衣物，几乎是爬着滚进了洗漱间的黑色外壁里。在彻底消失之前，她忽然回头对费索迩伽说：“你的房间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在那边，窗子旁边那个就是。”费索迩伽给她指了个方向，石台很快移动起来，挪到了她房间的斜上方。
“你能跳进去吗？这个高度……”
“不用担心。”费索迩伽笑了笑，从班德亚的宿舍跳了出去，直直落在了地上。她摘下胸前的荣耀徽章把门打开，轻轻一跳抓住了石台边缘，勾起双臂爬上了自己的石台宿舍。事实上放入荣耀徽章之后她完全可以通过冥想控制石台下降，但她还是想自己完成这些动作。惊险刺激的煅体课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法师并不是徒有神奇力量却不注重身体素质的群体，有些法术——比如悬空或飞行——对身体和心态的要求只会比武者更加严苛。
洗澡换衣顺手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上，费索迩伽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看了一眼课程安排：下午三点的课程名为“人类的过去”，看起来讲述的应该是人类领域的历史。煅体课结束之后卡亚导师曾告诉过新学徒，下午那节课的地点位于“影塔”，也就是最初她们从熔岩走廊来宿舍塔的路上曾经经过的那座漆黑一片的塔楼。
她看了一眼怀表：背班德亚回宿舍多耗费了一些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从床上爬起来，费索迩伽严格依循作息规律去餐厅解决了午饭问题，然后回宿舍睡了个午觉，又一次在两点整准时醒来。
影塔距宿舍塔有大概两三座塔楼的距离，如果从大法师塔侧面的另一道大型高风走廊穿过却可以直接到达影塔的八层。这座塔位于塔顶花园撑柱的东南侧，通体洁白，前后分别有两道黑色小门——两道位于地面，两道位于八层。侧面还有一扇门开在五楼，连接着一条规格普通的高风走廊，从那里可以去往迷宫塔，也就是费索迩伽入塔时经过的路段。
这段路大约需要花费十五分钟左右。费索迩伽洗了把脸，坐在桌前开始整理笔记。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作为记忆超群的天赋血脉继承者，她很快就从脑子里翻出了昨天基础课的重要内容，只要稍加整理归纳就可以分成条目写在笔记本上。
罗萨伊特的笔记费索迩伽曾要来翻过几页——男孩似乎是个很认真的学生，导师讲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没有落下。但费索迩伽却对这本笔记的含金量有些怀疑——她不太明白罗萨伊特为什么要把那些内容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在她看来，如果几十句话只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那么笔记上只需要出现这个道理就足够了。分析和剖解的过程应该自己用大脑去理解，而不是靠笔记记录。
事实上，正是因为她在课堂上就把导师所说的内容都理解透彻了，所以现在她回忆起来才举重若轻。很多泰伦特姆的家庭教师都夸奖过这个家族的强大记忆力，但费索迩伽从不认为自己的记性优于别人——她始终觉得她没怎么费力背过什么东西，那些知识只要理解了就自然会出现在脑子里，死记硬背永远只是实在没有时间的时候才会用到的辅助手段。
她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基础课的内容整理完毕。如果两点四十出发，那么现在她还有二十分钟空闲时间。
费索迩伽想了想，又一次拿出了芙拉的日记本。
账单夹在芙拉女儿艾斯嘉满月那天的日记里，费索迩伽随手把它取出来放在一边，继续浏览后面的日记。她觉得这本日记多少会记录一些不寻常的内容，虽然……好吧，日记的主人对生活琐事的热情度似乎远远超过了她对不寻常出身的关注度。
费索迩伽草草阅过那些“艾斯嘉的头发软软的，可爱极了”“亚克长高了三厘米”“我不喜欢稻草的颜色，它们看起来干巴巴的，毫无生机”“赛托的果酒喝完了，明天我要去买点”“柯黛拉家的黑面包比楠斯家的味道更好”“在烈日下干活感觉真可怕。我收了一些苜蓿，明天可以喂羊”，终于翻到了靠近中间的一页。
眼睛扫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关键词，于是她停止匆忙的浏览，认真看了看这一页的内容——
3010年1月2日又开始下雨了
今天我对赛托说了一些事，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给了我一个拥抱。以前我从不指望有人能理解这些事，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他们告诉我我是神选中的人，并且一直要求我做很多无趣的事，却从来不会给出更多的解释。
我受够了空旷的神殿，还有那些无聊的书本。如果没有离开，我永远不会明白作为一个人我应该过怎样的生活。阳光，暴雨，面包、泥土和羊奶的味道，还有美丽的田园、爱我的丈夫和我爱的孩子。我不应该在一个虚无的地方为一个虚无的目标接受这种非人折磨。让他们的造神计划都见鬼去吧，只有奈坦和它的信徒才会妄想掠夺神灵的光辉自封为神。那些肮脏、卑劣的蝼蚁，愿阿罗格、罗奥、曼伽达、奇玛拉、维斯塔维安的光辉尽早把他们从世上彻底清除。
——后面的日记再次被日常琐事占据。费索迩伽盯着这一页看了许久，直到怀表指针指向了两点四十五，她才把账单夹在日记本里，结束了这次偷窥。
……
不，不，费索迩伽，你不是在偷窥，你只是在探寻真相。
她第三次在脑海中重复这句话，顺手给自己披上雨衣，离开了宿舍塔无风无雨的安逸环境，再一次走入外界仿佛无休无止的雨水之中。
穿过大法师塔和雨幕中的高风走廊，影塔漆黑的铁门近在眼前。
阳光，暴雨，面包、泥土和羊奶的味道，美丽的田园，爱她的丈夫和她爱的孩子……冒着风雨推开黑门的那一刻，费索迩伽不由自主想起了芙拉日记里的内容。
比起在风雨交加之际玩跳塔游戏，芙拉描述的所有这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美好。然而遗憾的是，所有这些都不是她——费索迩伽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