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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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了。费索迩伽被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得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低头望去，高风平台下方是一个令人眩晕的高度——以她优秀的目测能力来看，至少也有两千五百余米。
旁边的雷瑟塞亚似乎说了句什么，但雨声太大了，费索迩伽没有听清。隔着雨水砸落在地的重重噪音，卡亚略带沙哑的嗓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穿了雨衣的姑娘，请把你们的雨衣挂在那边的衣帽钩上，它有可能在坠落过程中蒙住口鼻使人窒息。”顿了一秒，她又说，“请相信我，我无意谋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位。”
哦，当然……费索迩伽想，罗奥是最看重生命的一位神灵，作为她的圣地，大法师塔当然会为每一位学徒的生命安全负责。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虽然这没有什么意义——死死闭上眼，第一个从两千五百米的恐怖高度上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十分恐怖。雨水打在身上，疾风刮过耳侧，头皮发麻血液上涌，地面生物深刻于本能之中的对坠落的恐惧感在身体内酝酿出一波又一波海啸……如果不是雨声太过嘈杂，费索迩伽相信自己能听到胸腔里快到几近爆裂的心跳声。
武者热爱大地，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武者喜欢两脚悬空——更不要说全身都悬空。作为一名接受了整整十年武者教育的少年剑士，费索迩伽完全不习惯这种彻底脱离地面的失控与无助的感觉。
武者对身体的了解告诉她再过不久她就要死了：死因不是像一滴雨点一样砸在地上四溅开来，而是身体无法承受失重过程中逐渐加剧的惊险刺激。
就在直觉告诉她她离死亡边缘只有一线之差的时候，坠落减缓了。费索迩伽觉得自己就像忽然掉进了一个棉花堆里，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胶着而凝实，下坠速度也逐渐趋向于平缓……最终静止。她睁开眼，发现地面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远离她的视线——她正被一片凝实的空气托着，一点点向两千五百米高的塔顶花园升去。
优秀的目测能力告诉她，她实际上只下坠了不到三百米。
“二百五十米，完美的初测成绩。”卡亚的评价奇迹般在轰鸣的雨声中准确传入费索迩伽耳中，“最重要的是你并不缺乏自信和勇气，姑娘。据我所知，一个对自己的判断力没有自信的人是不敢对一位不熟悉的导师交付信任的。而一位没有勇气的人，即使她相信导师也会被这里的高度吓得腿软。”
费索迩伽被放进了生长茂盛的绿色植物之中。她浑身都湿透了，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冷汗。水珠依旧毫不留情砸在她的身上脸上，弄得她完全睁不开眼睛。
就在费索迩伽即将放弃睁眼这一动作时，水分忽然脱离了她的身体，一个小小的水罩在她眼前成型。它将所有雨水都隔在了离脸只有一尺之遥的地方，费索迩伽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水滴在视线的中央出现、呈圆圈状辐散开来、变成一条条形状清晰的雨线渐渐放大……然后无声无息消失在不起眼的水罩上。
她的脑子里暂时还是一片空白，就像被粘胶粘住了一样，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反应能力。
“这是额外奖励，姑娘。”卡亚及时解惑，“为了你的智慧和勇气。”
费索迩伽大概听出这是句夸奖，习惯性想说声谢谢，却一时收不回舌头的控制权。
“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五分钟之后还有第二跳。”卡亚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此时此刻，其他学徒也陆续开始了惨绝人寰的跳塔行动。她们每一个都在抵达极限之前被似乎不知疲倦的导师及时捞起，不过这些后行者们就没有水罩挡雨的待遇了——正如卡亚所说，费索迩伽面前的水罩仅仅只是一个额外的奖励措施而已。
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强烈的时间感令费索迩伽无法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越过吐了一地的雷瑟塞亚和死尸般一动不动的班德亚，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塔顶花园的边缘，再一次面对这个令人眩晕的两千五百米落差。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抗拒——本能在抗拒跳塔这一危险且过于刺激的行为。她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坠落时身体里那种极度恐怖的感觉，五分钟时间完全不足以让她遗忘什么——恐惧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清晰。费索迩伽发现她不想再来一次了——就算知道卡亚会在最后一刻把她捞起来，她也不想再去体会那样糟糕的感觉。
“跳吧，姑娘。”卡亚走到了她身边，和她一起凝望雨幕中灰沉沉的天空，“我知道你以前是武者，武者的训练崇尚基础和循序渐进，所以武者总是向往稳定平和。我承认，稳定和平和都是十分优秀的品质，你完全可以保留它们。但是作为一名法师……”她看了一眼费索迩伽，忽然抬脚迈向平台外的虚空。费索迩伽眼睁睁看着导师从虚空中一步步走向高处，就像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楼梯一样……接着，毫无预兆的，仿佛虚空中的某个依托忽然消失一样，卡亚猛地下坠，直直扑向了两千五百多米以外的大地。
费索迩伽看的清楚——卡亚的坠势在坠落五米之后忽然减缓了，她仿佛忽然变成了羽毛，乘着一阵轻盈的风轻松划过高风平台的撑柱，去往费索迩伽看不见的另外一边。
还清醒着的学徒都瞪大了眼看着导师消失的地方，直到她在高风平台的另一边出现。
“突破、创造、奇迹，姑娘们，法师的生命离不开这几个词语。”卡亚降落在平台上，黑发与外袍都被雨水淋得透湿，看起来和这里的任何一位学徒一样狼狈不堪，“如你畏缩、浅薄、怀疑，那么你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是神灵眷顾的法师，神眷之子理应无所畏惧。”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卡亚的视线犀利而明亮，完全不同于平时那种散漫且无焦距的状态。隔着模糊视线的雨水，费索迩伽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对黑亮的眸子。卡亚的眼睛似乎带有某种诱人深陷的魅力：在她笑的时候，在她目光凝聚的时候……费索迩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不去看卡亚的眼睛，怀着一种毅然赴死的心情再一次从两千五百米高的塔顶一跃而下。
烈风，疾雨，窒息，心跳，还有恐惧。
五分钟休息。
再一次体验烈风、疾雨、窒息、心跳，还有恐惧。
当十一点的钟声响起，费索迩伽觉得自己已经在这座塔上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雨。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无风无雨的残壁处，获得了默斯特的蹭脸慰问。
“默斯……”她拍了拍她的脖子，“我会记得给你带午饭的。我问过了，厨房里有燕麦。”
默斯特歪了歪耳朵，直接把她拱下了楼梯。
“嘿，别推……”费索迩伽踉跄着在楼梯上找回平衡，“好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黑马目送着主人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转身慢悠悠踱回了残壁下自己的休息处。雷瑟塞亚勉强对她的背影投去了好奇一瞥，却分不出哪怕半丝力气追过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此她最终只是默默看着黑马消失在视线之中，然后和今天刚通过考核的那个黑发女孩互相搀扶着一路蹭回了宿舍塔。
“等我回去，我一定要把罗萨那家伙好好教训一通。”雷瑟塞亚闷闷不乐地说。
“他没告诉你煅体课的事？”黑发女孩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们无所不谈。”
“我以为这种恐怖的东西是高级冥想的内容。”雷瑟塞亚说，“罗萨知道我是这么以为的，而他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加上昨天，整整三百六十一天。结果呢？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别生气，雷瑟。”黑发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他只是被你欺负得太狠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整到你，他当然不会放过。”
“不，这不仅仅是个恶作剧而已，麦斯。”雷瑟塞亚抿了抿唇，“我看到了，那家伙跟班德亚跑了。我可从来没有在欺负他之后拖着另一人离开。”
黑发女孩——麦斯费兰德——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拍了拍雷瑟塞亚的肩膀，“放轻松，朋友。也许他真的对你没感觉，也许你们确实不太合适，但你只是失去了一朵金苏察而已，那玩意儿世界上还有很多。”
“噢，是的，那玩意儿还有很多。但从小养大的总是不太一样……你明白的。”雷瑟塞亚小声嘟哝。
“或许吧……”麦斯费兰德不置可否，“事实上，我觉得能通过学徒考核才是罗萨最大的不同之处。”
“就是因为你的关注点和我不一样，所以最终喜欢他的是我不是你。”雷瑟塞亚皱了皱眉头，“该死的青春期躁动。”
麦斯费兰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吗？”雷瑟塞亚挑眉。
“不，不，什么也没有。”黑发姑娘笑着说，“只不过……唔，你说这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了……咳，城里那个卖水果的老头。”
回答她这句话的是雷瑟塞亚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chapter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