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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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马厩的时候，费索迩伽用一枚小石子解决了拴住默斯特的绳子。默斯特是他亲手养大的马，似乎是十二岁或者十三岁那年凯斯克里送他的生日礼物。泰伦特姆家的小孩到了差不多的年纪都会收到这份例行的礼物，不过虽然是例行，跟着特地抽出时间陪孩子逛马市淘优质马驹的父亲一起走在街上，这对家教严格的贵族小孩来说始终是种特别的体验。
贵族们都有家风这一说。多克萨惯于多生放养，泰伦特姆则正好相反，一直以来的子息不旺导致这个家族对后代的教育态度十分严谨，就连贵族后代例行的马驹礼物也不能敷衍了事。在泰伦特姆家，这项礼物必须由直系长辈带着孩子亲自去选，今年没时间就换明年，反正必须在十五岁生日前完成这个节目。
默斯特转了转左耳，熟悉这家伙肢体语言的费索迩伽猜它大概不太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已经没时间解释了。他必须在日落前出城，否则城门就会关闭。以泰伦特姆公爵继承人——凯斯克里在这座城市里的权威，一个晚上的时间实在可以横生太多不美好的枝枝节节。
他头也不回从后门离开，默斯特立起耳朵死死盯着主人消失的门口，接着左右看看四周……嗯，似乎没有马夫的踪迹？
那还等什么呢？它立刻踹开马厩的门，用一溜轻快的小跑迅速追了上去。
费索迩伽的马和其本人性格差不多是南辕北辙。泰伦特姆二少爷是以好脾气闻名的，默斯特这家伙却是个调皮捣蛋野性十足的货色，曾经因为扯烂了大小姐苏娅好几条裙子被苏娅敌视了大半年，连带着作为主人的费索迩伽也跟着一起遭了殃。
默斯特溜出后门，轻而易举追上了主人的足迹。
“唔，让我看看这是谁？”费索迩伽拍了拍爱马的脖子，“我们聪明机警的好姑娘默斯特，这么说你终于打算放弃泰伦特姆马厩的锦衣玉食来陪你倒霉的主人了，对吗？”
默斯特打了个鼻响，蹄子在地上不耐烦地踱了两下。费索迩伽了然一笑，干脆利落地跨上马背，以一溜轻快的小跑在夜幕降临之前悄然离开了奇迹之城。
他的第一站是王都北部的雷克多小镇，继续向北穿过北部平原就能到达塞菲尔镇。塞菲尔镇毗邻天堑山脉，是伏兰卡与索瑟瑞的交界之处。此镇旁边紧挨着一条十分有名的蓝宝石矿脉，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矿工。像这样的蓝宝石矿脉里往往会有矿岩蛇出没，那是一种皮肤柔韧到令人赞叹的生物，毒牙能分泌出一种腐蚀岩石的特殊液体，普通矿工根本对付不了。佣兵工会和冒险者协会在矿脉附近常年下发成批的日常捉蛇任务，专供那些拿起了刀剑法杖就再也举不起锄头铁锹的流浪的武者法师赚点路费。
矿岩蛇只要活的不要死的，两大公会主要收集它们的毒液，然后卖给索瑟瑞供法师塔的学徒们补充库存。遇到个头大些的蛇，公会还提供整蛇收购业务，这些收购来的蛇有时会出售给一些神秘买主，比如流亡法师或者癖好奇异的匿名贵族。费索迩伽可以在那里补充一下钱袋，然后继续北上进入索瑟瑞境内。
雷克多镇是个不典型的伏兰卡北方小镇，结实低矮的平顶建筑在矿山下铺成一片黑灰色地毯，人们穿着厚重的皮衣皮裤，腰带上挂着兽皮缝制的巨大酒袋。费索迩伽的衣着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那些轻薄柔软的棉麻布料是典型的王都风格，衣角袖口低调却华丽的暗纹袖扣无一不暗示着他身份的尊贵。
根据伏兰卡法典，只有贵族才能使用暗纹精绣和宝石袖扣。所以当费索迩伽推门走入雷克多的蓝色旅店时，旅店的主人——一个头顶秃了一半的中年胖男人——并没有因为他那件藏头露尾的斗篷表现出丝毫怠慢。
“詹瑟尔——”老板呼唤着后院的马夫，“把马牵到后院去，注意喂料。”
后面有人远远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红头发黑皮肤的年轻人跑出来带走了默斯特。刚刚经过一阵疾驰，默斯特满足地打了个鼻响，没什么脾气地乖乖跟他走了。
费索迩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份小牛排和一杯牛奶。拉法多纳向来不允许未成年孩子沾酒，所以他习惯性要了一杯牛奶。在后悔错过破例机会之前，曾经的贵族小少爷及时想起自己其实是在逃亡，而逃亡路上总是需要格外谨慎，避免酒精饮料显然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出城过程实在太顺利了，费索迩伽想。直到现在他还沉浸在一种有些虚幻的感觉之中，无论是神秘人物的暗示和提醒还是那场荒唐混乱的授予仪式，在这个离王都不远的不起眼小镇中的陌生旅店里，这几天的记忆回想起来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忽然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看。
旅店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四个普通镇民打扮的男人围坐在中间那桌喝酒打牌，一对年轻夫妇在靠墙的桌子上享用一份美味蛇羹，另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一位带着小孙女的慈爱老祖母……费索迩伽很快找到了视线的源头——正对着老祖母后背的那个独坐一桌的落魄中年。
那个中年人留着一脸大胡子，相貌十分平庸，一条深深的抬头纹刻在尖锐的额头上，平民中相对少见的白皮肤或许是他唯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费索迩伽收回视线，继续切割盘子里的小牛排。
煎得有点老了。他想。不过他正好喜欢这种做得比较过火的食物，如果能带点恰到好处的焦味就更好了。考虑到外焦里嫩的做法十分考验厨师的功夫，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觉得自己最好停止对食物品质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可疑的中年人站起身，毫不掩饰地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从容落座。
“也许你需要帮助，美丽的小姐。”中年人对他笑了笑，他看到对方牙齿上沾着一点绿色，看起来像是某种草叶。
“抱歉？”有那么一瞬间，费索迩伽以为自己终于耳背了一回听错了点什么。不过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和在晚宴上物色情人的瓦里尔十分相似……所以费索迩伽想，如果这人不是个变态，那么他就是确实把自己当成了姑娘。
——可这是个悖论：如果我是姑娘，那我肯定一点也不美丽。
这是贵族少爷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长相究竟有几斤几两的，作为男孩子来说或许能迷倒一大片无知少女，如果变成小姐……那么抱歉，估计这种模样和男人心目中的“美丽”有着不止一个无边洋的距离。
“哦，我知道，我了解——你还不知道那件事情。”男人宽容地笑了笑，那种“我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让人看了很想在他的鼻子上狠狠来那么一下子。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瓦里尔，他确实会这么做的。不过一上来就动粗并不是费索迩伽的风格，所以他只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用目光将对面的可疑男人探究了个遍，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平静地把刚切好的牛排塞进了嘴里。
可惜他的冷淡一点也无法浇灭对方的热情：
“你知道吗？”中年男人再次以不明智的“知不知道”打开话题，“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你是目前为止最适合的那个人选。我走遍人类领域、精灵领域、兽王领域和恶灵领域，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具备资质的人——直到你的出现。”
费索迩伽低头看着牛排，尽可能的不去猜测眼前场景的真实性问题。事实上，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了。毕竟，这个世界似乎从三天前就开始有点脱离轨道的迹象。
“领域？”想了想，他谨慎地挑了一个不太容易把自己牵扯进去的概念。
男人再次露出那种宽容的、像是大人面对无知小孩的笑容，“你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迟早会知道的。”
费索迩伽又切了一块牛排，确定眼前这个可疑人物恐怕不会对自己的疑问作出任何有效回答。
“我希望你能当我的继承人。”中年人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可以给你整个世界。”
费索迩伽思考了三秒钟，说：“可是世界也有很多种。”他咽下最后一块牛排，端起牛奶杯子尝了尝，为那明显不够新鲜的味道略略皱了皱眉，“即使是一整个世界，也完全可以贫瘠得连新鲜牛奶都找不到。”
“不，当然不是那种世界。”中年人又笑了，“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聪明的小姑娘。不过我要给你的这个世界它什么都有——牛奶、面包、高大的宫殿、柔软的床褥、温暖的被窝、丰盛的物资、成山的珠宝、爱你的家人或恋人……包括名誉、权势、情人、辉煌、力量，所有，你能想到的一切，还有你想不到的一切。”
“听起来真美好。”费索迩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陌生人，“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中年人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哦，当然，代价……这对你来说十分简单。”他的目光显得有些遥远，“我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费索迩伽放下牛奶杯子，露出了迈入旅店以来的第一个愉快的笑容，“一个世界换一条人命？真是个不公平的交易。”他认真注视着陌生人的眼睛，“很遗憾，和人进行一桩有失公平的交易，这不是我的风格。”
从始至终一直神情愉悦的中年人忽然白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