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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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里奥尔试着动了动手脚，毫不意外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为了伪造苏醒的真实性，他故意让呼吸凌乱了一瞬，然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是种极浅的灰色——一种天然的冷酷的色泽，与这样的眼睛对视往往令人感到莫名的寒冷。这是玛鲁斯家族的眼睛，他的父亲、姑姑、祖父、姑祖都有着完全相同的眼睛，唯一的区别是，在祖父那一代他们还是一个体面的男爵家族，而现在，他只是个不名一文的小小暗杀者。
在昏迷之前，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被俘虏了。被一个中级1阶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俘虏了。他感到了一丝耻辱，却也不得不对制服了自己的那个白子表示佩服。
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毕竟是做到了。玛鲁斯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不远处的费索迩伽——这位贵族少爷竟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直接杀了他或者一走了之，只是退到了默斯特身旁，以一种随时可以逃走的防备的姿态站在那里谨慎地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经历了一夜波折，费索迩伽的样子也十分狼狈。兜帽软塌塌地缀在身后，银白色长发本来是用丝带束在脑后的，现在已东一根西一缕地松垮了下来。玛鲁斯不太想承认自己是被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倒霉鬼放倒的，可惜事实胜于雄辩。他看了看靴子上沾满泥污、衣服上血迹斑驳的狼狈少年……好吧，人不可貌相，不管再怎么狼狈，这家伙始终是泰伦特姆的血裔。
费索迩伽把眼前一缕散发随手别进头顶还没散开的头发之中，暗暗调整了一下手中的短剑，找到了那个最顺手的姿势。这个追杀者的表现很不寻常——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神色却依然平静得像是身处于家里柔软的大床上……而不是正泥水四溅地仰躺在某个冰冷冷的道标石旁边。
“你是谁？”他问俘虏，声音有些沙哑。
“咳……看来你没有搜我的口袋。”暗杀者轻声说，“我的衣服口袋里有一枚朔月联盟的银月徽章，你只要拿上它去朔月联盟就能知道我是谁了，而你没有这么做。”
“搜身不是我的风格。”费索迩伽静静地看着他，“我问你你是谁，如果你不想说，你也可以选择撒谎。”
谎言中暗藏真实。——这是凯斯克里常说的一句话。
“不是你的风格？看来你是个好孩子。”暗杀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神色依旧平静，“卡里奥尔·玛鲁斯敢于直面一切现实——包括成功和失败。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也可以记住我的失败，我不介意这个，因为好孩子通常活不长。”顿了顿，他补充，“下一个杀手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能捉到他，我建议你直接搜身。”
“很高兴有机会认识你，玛鲁斯阁下。”费索迩伽笑了笑，“多谢你的建议，不过如果还有下一个杀手，我想我还是不会搜身。”他把短剑收回了剑鞘，“好孩子或许活不长，但窃贼也未必就能长命百岁。我只知道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与其先把坚持输给恐惧，再把生命输给死神，还不如做个傻乎乎的好孩子。就算死亡无法战胜，至少我能赢得坚持。”
“《哈克赛笔记》？真有趣。”玛鲁斯眨了下眼，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朔月联盟有影像记录和保密协议，任何人拿着别人的徽章去查信息，都会遭遇不可预测的不幸。所以今天你成了大赢家，好孩子少爷。”
“嗯哼，值得庆祝，不是吗？书籍带来知识和力量。”费索迩伽歪头笑笑，慢悠悠地走向玛鲁斯，把绑着他的衣服给解开了。
“我很惊讶。”玛鲁斯揉了揉僵硬的手腕，语气里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加不循规蹈矩一点。”
“但你听起来一点也不惊讶。”费索迩伽把衣服扔给他，“你的情绪表达系统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玛鲁斯接住衣服，没有理会费索迩伽的讽刺，“严刑拷问、泄恨折磨……我以为这才是一般人对待暗杀者俘虏的态度。而你把我的绳子解开了……”他低头看看被拧成麻花的衣服，“嗯，还把衣服还给了我。”
“我觉得我还没有穷困潦倒到需要贪污你的衣服，而且……和我有仇的肯定不是你。”费索迩伽走到路边，用短剑削下几根野草，“如果我能拿出100奈瑟希尔让你去杀凯斯克里，相信你也不会有什么犹豫。”
玛鲁斯思考了两秒钟，点头承认：“的确不会。”
费索迩伽斜靠在道标石上，开始用那几根草编织草兔子。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晨星已高悬在天，而他正踩着满地泥泞站在四面敞风的大路上。就算眼前没有坐着一位杀手阁下，他也不可能有继续睡觉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编兔子或者闲聊——一切能让他暂时遗忘伤痛的事情。
“你提到了下一个杀手，而且你有姓氏。这说明你是——或者你的祖宗曾经是贵族。”草叶在他手中迅速翻飞，“你看过《哈克赛笔记》，这说明你的家族即使落魄，也离辉煌并不遥远。对于一个落魄不久的贵族来说，维持名誉应该依旧是刻在骨髓里的东西。或许你现在是个暗杀者，但除非再有别的任务，否则你不会继续对我动手了。”
“令人赞叹的分析能力。”玛鲁斯慢吞吞地抻着被拧得皱巴巴的衣服，“如果再有一次，我一定不会小看你。”
“我该感到荣幸吗？”费索迩伽挑了挑眉，“说真的，我可一点也不期待还有什么下一次。”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请别的杀手，不过就算有，也和我没有关系了。”玛鲁斯站起身，慢悠悠穿上了衣服，“如无意外我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接任务，这次来是因为欠了雇主人情。”他拍了拍费索迩伽的肩膀，“所以好孩子少爷，祝你好运。”
说完他转身，顺着来时的方向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费索迩伽望着他的背影，手中的草兔子已成形了一半。真是个古怪的杀手，他想。虽然不知道暗杀者具体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他敢肯定，他们绝不会像这位卡里奥尔·玛鲁斯这样坦诚随性。
在他的猜想之中，暗杀者多半是残忍而狡猾的。通常来说只要不是那种享受猎杀过程的变态，向往光明与安逸的人类很少愿意选择暗杀者这样的职业。不过这次倒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玛鲁斯与凯斯克里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并不像他最初想的那样是泰伦特姆家圈养的神秘暗杀者。
你的智慧已经受到了伤痛和传奇小说的影响，费索迩伽。少爷忍不住狠狠唾弃那些妖魔化的胡思乱想，不要忘记这里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的贵族可不能随意圈养那些乱七八糟的神秘力量。
伏兰卡并不是一个提倡权力游戏的国度，最初的创建者认为权力游戏会毁掉一个王国的基石，所以在贵族教育里，“利益”一词永远排在“荣耀”、“责任”、“谦逊”和“宽容”之后。他们深深明白，平民和小贵族可以是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群体，但作为掌权者的大贵族决不能这么做。
伏兰卡有八位公爵。信息、裁决、财富，律法、战争、外交、审判和震慑，八位公爵各掌一职，伏兰卡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的一思一念之间。假设他们也把自己的利益摆在人格操守之上，那么平衡就破了，这个王国迟早会被权势滔天的蛀虫们彻底掏空。
费索迩伽为自己生在伏兰卡感到庆幸。他的家乡不是奥肯多那个乌七八糟的迪菲兰公国，这里没有为一己私欲广包美女的腐朽官员，也没有好大喜功的、为了建一个跑马场铲掉百亩良田的无智统治者。瓦里尔每次谈起迪菲兰公国皇家跑马场事件都会以喷笑收场，按照他的说法，迪菲兰那帮人简直就像不知从哪个三流剧院找来的四流小丑，他从没见过有谁能如此迅速有效、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家乡摧残成渣。
伏兰卡很幸运，因为她的掌权者并不以自毁为目的。她的秩序是八大公爵，而八位公爵相处的奥秘是平衡与忍让。好吧，或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国家不欢迎白子。
拉起兜帽遮住头发，费索迩伽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些事情，但他需要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草兔子或者王国制度之类，以免脑中总是盘旋着某些和疼痛有关的思绪。经过一次倒霉的崩裂，那道伤口似乎比之前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了，他甚至无法集中精力练习冥想。
残夜很快过去了。当传说中的阿罗格之眼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费索迩伽叫醒了默斯特，把一串七八只草兔子挂上她的脖子，在默斯特不置可否的刨地声中跨上了马背，再次踏上了枯燥无趣的逃亡之旅。
预想中的追杀并没有继续，自从玛鲁斯离开之后，费索迩伽的紧张戒备就统统成了无用之功。也许玛鲁斯低估了雇主对他能力的信任，也许是暗杀失败的消息没有及时传到雇主耳中，也或许只是下一个杀手的能力没有玛鲁斯强，至今仍被猎物的去向问题困在奇迹之城，不知下一步该走向何处。
不管是哪种情况，费索迩伽都获得了一个难得的养伤时机。虽然旅途的颠簸令伤口疼痛难耐，但某日早晨在小心翼翼检查伤处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艾兰娜的止血贴消失了，而伤口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了一个浅棕色的伤疤。
感谢艾兰娜！
费索迩伽缓缓抻了抻胳膊，些微刺痛的信号自伤疤处传入大脑。他在朝阳下笑了笑，对叼着草兔子嚼得正欢的默斯特招了招手，拖着满身疲惫走向这次旅途的下一个节点——塞菲尔镇。
这是逃亡的第二十二天，他终于来到了伏兰卡北部的边塞大镇——蓝宝石之乡塞菲尔城。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