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海寂之蚀龙》月夜之下

6、命运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的软弱无能，若说要杀死龙翔，却也并非他所愿。
　　可如今……龙翔却如前世一般早已与妖魔勾结为伍……

　　或许龙翔当初只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与妖魔合作，却不曾想过，妖魔非人，也绝非善类，他既选择与妖魔合作，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这一点，没有人比方逸文更清楚了。

　　与妖魔为伍的后果，大概……只有死吧。如同前世的他一样，即便仍然苟活于世那么多年，却如同行尸走肉。
　　或许，前世的方逸文早在他二十年前杀了龙翔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方逸文，只多了一个因不敢求死而苟活于世的妖魔。

　　“方逸文，事到如今，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青灯教是不是我的，也不重要了……”

　　方逸文听龙翔这么说，不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翔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看龙翔脸上的神情，方逸文一阵恍然，龙翔脸上的痛苦，就恍如当初蚀龙被罗睺捏紧元命盘时的样子。
　　——痛苦不堪。痛苦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不敢再多想，方逸文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抽出腰间武器后便对秦风喝道：“秦风，带他们离开这里！快！”

　　“少主？”秦风不解，那龙翔看起来奇怪的很，少主忽然这么说是看出什么了？他们走了，少主一个人的话，能对付龙翔吗？虽然他绝对没有轻视少主的意思……

　　“快走！先撤离小瀛洲！”方逸文回头看了秦风一眼，再次喝道。

　　秦风知道情况不太妙了，这下也不敢耽搁，知道事情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他相信……相信少主！

　　“走！”

　　见秦风带着跟来的教众们快速离去后，方逸文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他声音有些不稳地唤着那面容扭曲的人：“龙翔……”

　　龙翔痛苦得倒在地上，却还是努力分出一些心神，艰难地说着：“方逸文……我龙翔……对不起教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教主……教主……我……都是我利欲熏心才、才会被妖魔控制！如今……如今龙翔便是灰飞烟灭！也无法赎罪！”
　　龙翔目光悲切，直直地看着前方。

　　方逸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整个人都如同遭到雷击，他望着那大木箱子，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不已。
　　怎么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

　　那箱子里……

　　方逸文这几年来的冷静自持在看到那木箱的时候全数崩塌。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如何改变自己，如何让自己变得坚强，结局仍然无法改变？

　　他明明……

　　明明这么努力的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不再软弱，逼自己彻夜习武，逼自己变得能够负担起青灯教，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无法改变前世的结局？！

　　这是命运？！不……不！他无法相信！

　　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改变，都斗不过妖魔，为什么……

　　“方逸文！快走！”

　　龙翔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一瞬间的晃神，却已然被妖魔擒住！

　　“哈哈，好一个兄弟情深！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凡人究竟有多少能耐？”

　　妖魔说完便一下劈开那木箱。
　　木箱中的人却早已经……

　　骨刃屹立在地面上。

　　方逸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紧咬着牙。前世父母和若意的死，一直是他心中无法说出的伤口，如今却再次经历，妖魔将这伤口的疤从他身上撕下，让他的伤口变得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杀了你！！我杀了你！！——！”龙翔瞪红了双眼，竟挣开了捆缚住他的铁锁，想要冲上去和妖魔拼命，却在还没有靠近妖魔的时候，便被控制住，他身体一阵抽搐，便再次倒在地上挣扎。

　　妖魔嗤笑：“口口声声说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如今只要你杀了这人，青灯教便是你的囊中之物！只要你依然听命于罗睺大人，以后，你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罗睺……

　　方逸文浑身一震。血淋淋的伤口在他眼前被撕开，如今罗睺二字却将他仅剩的一点理智全数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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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

　　方逸文的武器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却悲凉的响声。被妖魔毫不留情地往地面上衣摔，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吐出了几口血。

　　妖魔看着他和龙翔冷笑：“背叛、反抗罗睺大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方逸文再也不想听妖魔的话语，抬眼去看龙翔，龙翔也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已经满身是血，开口都是困难。

　　“方……逸文……对、对不起……”

　　——龙翔死了。
　　龙翔竟然就这样死了——
　　并非他所杀，正是为了保护他而反抗妖魔的结果……
　　死前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呢？如今，父亲死了，母亲死了，龙翔……也死了……
　　若意……现在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只要……只要她没有来这小瀛洲，定会平安无事……
　　而现在，他也要死了。

　　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他？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夺走他的一切？为什么上天如此无情？为什么要让妖魔充满这世间，让这世间生灵涂炭！

　　他一直不敢想这些问题，为什么呢？他会回到年少时期，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结局却仍然没有改变。这世界，这天上，到底是否真的存在神明？若有神明，他曾经感激神明能够让他从头再来，可是这结果呢，结果是让他再次经历失去一切的痛苦。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甘心一次又一次的被上天玩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继续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和前世，又有什么不同？

　　唯一可惜的是，他仍然没有等到蚀龙。
　　也好，只要他死了，只要不再遇到他，蚀龙便会过得更好，蚀龙便不会再为他而死。

　　他沉默地看着妖魔猖狂大笑，视线逐渐模糊，渐渐的，意识也快要失去。

　　蚀龙，虽然遗憾不能还你一世……可你不曾遇见过我却也是件好事……如此，你便不会再痛苦，不会再难过……愿你，今生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普通人的日子……

　　他的确没有玉玑子那般的力量与勇敢，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与内心，因此万不敢逆天而行，可他也没有再多的勇气去支撑这一切，也不愿再为神明上演这供他们消遣的悲情戏码！

　　因此若可以……他只但愿……只但愿……不再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