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海寂之蚀龙》月夜之下

7、灵隐

　　若要一次一次的经历这上天的玩弄，他宁可不要这多活一世的机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方逸文，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和可芯，和龙翔，亦无任何关系，皆是因为他罢了。
　　上天为什么要如此玩弄他方逸文的人生呢？

　　他想不明白，或许，在天上冷眼俯视世间凡人的悲惨与丑陋，也只不过是神明的一种消遣而已吧。

　　他是不甘心，可是他能怎么做呢？他并没有强大到能够与上天抗衡的力量，他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表哥……表哥……逸文表哥……醒醒呀……你不能死……逸文表哥……逸文表哥……”

　　“逸文表哥，你死了我怎么办？秦风怎么办？青灯教的教众又该怎么办？逸文表哥……你醒醒……你还有我……还有、还有你等的那个人！你还没有等到他，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

　　岑若意已经说不下去了，她早已泣不成声。

　　当岑若意看到被从密室里抬出来的气息微弱的方逸文和已经毫无气息的龙翔时，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龙翔已经死了，她的逸文表哥气息也那么微弱——他会死……？她的逸文表哥会死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严重的后果，她以为教内叛变只要抓住叛徒再处理掉就好了，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以往美丽的小瀛洲四处起火，教众们也都在秦风的带领下撤离了小瀛洲，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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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散了教众们的秦风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小瀛洲，他让大部分教众先撤离小瀛洲去木渎镇安顿一下，等安顿好了教众们，却远远看到那西湖中央的小瀛洲竟泛起了火光！

　　西湖中央的小瀛洲虽然是青灯教的地盘，但它一直都是江南的一大美景，如今却火光漫天，木渎镇的人们见了也都忍不住远远围观起了西湖中央那着火的小瀛洲，都不明白那小瀛洲上发生了什么。

　　秦风急忙驶船赶回小瀛洲后，硬是带着几个教众冒着火势去密室将方逸文和龙翔给抬了出来。密室中一片狼藉，两人躺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

　　还有在少主身侧的那把骨刃，他虽然不知道这骨刃从何而来，却发现了骨刃一直在散发着以肉眼可见的黑色光芒。很微弱，却很清楚的看见了。虽然感觉有些不祥，但这骨刃既然能让少主放在身边，定是有它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也叫人用木盒放好带了上来。

　　看到岑若意泣不成声的样子，秦风心中虽想安慰她几句，但也深知现在并不是安慰她的时候，而是要赶紧撤离小瀛洲才是。
　　他只好上前去岑若意拉了起来，“若意！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带着少主离开小瀛洲！”
　　岑若意被秦风一语点醒，忙拭去眼泪道：“对，对！快，快离开这里！”

　　秦风和另一个教众小心翼翼地将方逸文抬到船上平躺下来后，确认小瀛洲上的人已经全数撤离，这才吩咐教众赶紧驶船离开小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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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刚上岸，便见几个僧人等候在岸边，见他们上岸，就立刻走了过来。

　　“几位施主，这位施主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说话的僧人上前看了看方逸文，这才对几人说道：“若诸位不介意，可到我寺中疗伤。”

　　几人听了这才明白，原来这几个僧人正是不远处那灵隐寺中的僧人。

　　“既如此，那便麻烦各位大师了。”秦风连忙应下，他知道以现在少主的伤势来看，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外伤，恐怕少主和龙翔在密室中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就算到了木渎镇，普通的大夫，恐怕也无法医治。现在既然灵隐寺特来相助，秦风更是不会拒绝了，他们一定有能够救少主的方法的！

　　随他们一同来到灵隐寺，几位僧人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厢房安顿下了方逸文，这才去请灵隐寺的方丈过来。

　　没想到跟着方丈一起过来的竟然是可芯。

　　秦风有些讶异：“可芯姑娘，你怎么……？”
　　可芯却摇摇头没有多说，只走到床前看着连唇都已经有些发白了的方逸文，她脸上忧色尽显，“逸文……”

　　可芯只唤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接着她伸出双手，她的双手开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然后她的双手缓缓落到方逸文的胸前，光芒一点一点地融入到方逸文的身体里去，而后可芯的双手再次发出光芒，那光芒又融入到方逸文的身体里去。

　　可芯不断地重复着这一举动。

　　过了许久，方逸文的脸色竟渐渐好转，连唇色都不再苍白了。可芯收回手，大概是消耗的力量太多，可芯的脸色反而有些苍白。

　　岑若意上前几步扶住可芯有些不稳的身体，“可芯！”
　　可芯摇摇头，浅笑道：“逸文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可芯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方丈也上前去施了一个法，橙色的光芒，看着便让人觉得温暖无比。他们青灯教看不出方丈施展的是什么法术，只好默默看着。

　　过了好一会方丈这才开口说道：“方施主的伤势确是已无大碍，恐怕这心中的伤却……”方丈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方施主需要静养一些时日了。”说罢便走出房间。众人听方丈这么说，也只好跟着出了房间。

　　可芯和岑若意来到寺中的小凉亭。

　　两人一路沉默，现下两人终于在亭中坐下，岑若意终于忍不住问道：“可芯，你是不是知道，方丈大师刚才说的……逸文表哥他心中的伤……”
　　岑若意确实一直都不知道方逸文心中的伤究竟是什么。她知道方逸文心中有事，可他却从不对自己说。

　　可芯摇头，“若意，我只会预言，却不曾会读心。”

　　岑若意抓住了可芯话中的重点：“那你……你可在预言中看到了什么？”
　　可芯迟疑了一会，还是回答道：“我……我看到预言中的逸文，很难过，很痛苦，却也……好像得到了解脱一样……”

　　岑若意一愣，她的表哥，心中竟一直压抑着这般沉重的情绪么？难过，痛苦，却也解脱……那到底是什么？

　　“逸文……他不想活着……在这之前，却不得不活着，虽然我看不到他的内心，却可以感觉得出，逸文的心中一定有股信念在支撑着他，而现在……”

　　可芯肯定的语气，让岑若意心中一痛。她的表哥，她的逸文表哥……为什么要一直一个人背负着这么沉重这么痛苦的情绪呢？为什么，不肯对她诉说呢？他心中的信念，是否就是他所等待的那个人呢？是那个他所等待的人，一直在支撑着他吗？

　　可芯说完后自己的心中便也觉得沉闷不已。在她眼中，逸文一直是那个穿着白色儒衫，温润如玉的清雅少年。却不曾想过他的内心会如此痛苦，甚至甘愿放弃生命，竟会觉得这样才是解脱。

　　其实她在预言中看到了密室中发生的事情。她知道这世间妖魔不计其数，而幽州更是被妖魔所占领。她却没有想到妖魔，竟然就在身边隐藏着。她有些迷茫了，那龙翔被妖魔所控制，本应是要杀了逸文的，最后却硬生生地反抗妖魔，而保护了逸文。

　　世间万物皆有善恶。龙翔投靠了妖魔，本是恶，最终却不顾生命危险去反抗妖魔的控制而去保护逸文，在她看来，这便是善。

　　她不解，这世间，凡人与妖魔，究竟谁是善谁是恶，谁又是对，谁又是错呢？她一直以为，伤害别人，害人性命，这便是邪恶。保护别人，不让无辜的人们受伤害，这便是正义。

　　而龙翔，却让她迷茫了。不知为何，她忽然理解了，逸文对她说的：“凡人的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

　　那么伟大的神明呢？被凡人所信仰的神明，又是否存在善恶之分呢？默默注视着凡间疾苦的上神们，为何不曾出手相助？为何只在高处冷冷旁观？他们是否……

　　可芯猛地回过神，自己，不过一株花灵，怎敢如此冒犯神明？

　　岑若意回过神，她想着方逸文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人。若她的逸文表哥是这般的痛苦，那么他所等待的那个人，定能给予他力量吧。

　　“可芯，你……你能不能预见到……逸文表哥……是否等到了他所等待的人？”

　　可芯眼中的迷茫仍没有散去，“……我不知道……只是，总是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总是在逸文身后凝望着他。”

　　岑若意闻言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急急地问：“那人是谁？”
　　可芯摇头：“不知道，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是个……”可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接着描述道：“是个青衣儒衫的男子……”
　　“……”

　　岑若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竟有男子一直在注视着逸文表哥？这再怎么说也太……
　　等等！而且还是青衣儒衫？这不是青灯教的衣着风格吗？

　　秦风怔怔地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他本无意偷听，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事情。

　　少主……

　　秦风心中情绪难以言喻，他转身离去，来到灵隐寺门前，遥望着西湖，隐隐还可以看到西湖中央的小瀛洲。他们生活了多少年的小瀛洲，如今却被一把火焚烧……今后的青灯教……又会如何呢？

　　想了想，他却也知道这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只希望，少主能够早日痊愈。他知道少主即使面上不曾表露出什么，心中却一定隐藏着什么。
　　纵使他不是可芯所说的青衣男子，他却也一直站在方逸文的身后看着他。有时是在远远地看着方逸文在凉亭里看着湖面出神，有时听他独自一人弹着琴。
　　虽然据他了解，少主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琴，却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学会了弹琴。

　　——有时，也听见少主低声哼唱着……

　　莫说惯了一切都是梦
　　莫说惯了再也不相逢
　　从此我愿一生空濛
　　唯恨共你已不同……

　　秦风从来没有听过男人唱歌，即便是木渎镇的画舫，也不曾有男人会献唱。少主的歌声不太明显，他却听得清楚。少主哼唱的声音有些清冷，似是唱给他自己听的，有些悲伤，有些凄凉。

　　少主便像若意说的那样，少主对他，对若意都好，可是他却一次也不曾让他们分担他心中的痛苦……

　　少主……请一定要……

　　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