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海寂之蚀龙》月夜之下

5、龙翔

　　两年光阴转眼而过，喜爱花草的青灯教少主自两年前的某日开始性情大变，不再终日与花草为伴，反而日夜习武，偶尔也会处理一些教中事物。

　　本来青灯教的势力已经遍布江南，这时他们的少主提出“将青灯教也向中原发展，这样他们能帮助更多受苦难的人”这样的想法，教主斟酌了一会，也表示同意。他们的势力的确已经分布江南的各个地方，他们的确应该继续往其他方向发展。他们在江南再厉害，若在其他地方没有势力，却也是不行的。
　　何况，这中原可比江南要大得多。

　　仔细权衡了一番，如今儿子愿意有一番作为，他自然是高兴的很。于是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方逸文去做。如此一来，教众们也都觉得少主愈发有教主的威势了。

　　龙翔不甘心，那个草包书生，怎么会忽然奋发图强了？他要得到青灯教，想成为这青灯教的教主，但现任教主和少主都是他最大的障碍。虽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划，却一直因为某些原因而迟疑着要不要下手……

　　方父见儿子醒悟，自然是高兴的，儿子终于愿意习武，他自然也愿意教授，没想到儿子武学方面的天赋竟是极好。再加上方逸文之前那些的提议和见解，他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样，将青灯教交给他也没什么不妥。

　　龙翔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身为青灯教教主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他从小被自己带回小瀛洲，并且也一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不想龙翔的心却越来越大了。

　　方父本是希望培养龙翔成为方逸文以后的左右手，希望两人能情同兄弟，希望他们也能像自己和方世洲一样，共同管理青灯教，却不曾想过龙翔竟会有如此野心。

　　“逸文，你说，难道是我错了么？我待龙翔，有如亲子，不曾亏待过他，他却为何……”方父想到龙翔暗自的背叛，便感到一阵痛心。
　　方逸文笑着摇头，“父亲，您没错。只是，这便是人心。”

　　是啊，不管是他，或是龙翔，他们都只是一介普通人罢了。凡人皆自私，呵……凡人，又如何能比得上可芯那般的“无私”呢？
　　可芯——有情，亦无情。
　　她对世人、对苍生有情，或许也对她在预言中看到的少女有情，却唯独对他方逸文——没有情。

　　父亲当初带回龙翔并没有错，或许他当初带着可芯回到小瀛洲也没有错……可最终，又为何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方父听闻儿子的回答，暗自叹气，儿子说的，他又何尝不懂呢？他也只不过是希望，有个人能够告诉他，他没有做错而已。

　　“罢了，龙翔就交给你处理吧。”方父疲惫地摇摇头，说罢便转身离去。

　　方逸文看着昔日的青灯教教主，他的父亲，略显疲惫的背影，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他如今，也只是一个为后辈黯然伤神的长辈而已吧。

　　青灯教是父亲一手建立，花尽一生心血，他不能让青灯教毁在龙翔手里，也不能再让青灯教……毁在他自己手里。

　　……

　　“少主，龙翔已经被关入密室。”

　　方逸文侧过身，看向前来的秦风，点了点头，表情竟有几分凝重：“走吧。”

　　秦风走在前面领路，方逸文跟在秦风后面几步。他的脸上没有再挂着往日的淡笑，他神情淡然，背影坚定，不由得让后面跟着他的教众们一阵崇拜——这就是他们青灯教的少主啊。

　　这便是——他们青灯教未来的教主啊。

　　来到密室，方逸文便见龙翔被用冰冷的铁锁捆缚在那。龙翔本来闹腾了半天，刚有些消停下来，这时看到方逸文出现，表情恨恨地瞪着方逸文。

　　“龙翔……”方逸文缓缓开口。

　　见方逸文摆着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唤着自己的名字，龙翔心中更是不甘，凭什么？！

　　方逸文沉吟了一会，做出了决定：“你收手吧，我不杀你。”
　　是的，经过这两年，他想清楚了。虽然龙翔是这一切的开端，但错并不全在龙翔，若当初他没有杀死龙翔，结果是不是就会不同了？若他再次杀了龙翔，那么这样的他，和当初又有何分别？

　　龙翔闻言大笑：“哈哈哈！天大的笑话！”笑够了他才接着说道：“我龙翔还不需要你方逸文来同情！”
　　他一点也没有陷入困境的窘迫，继续猖狂道：“这青灯教有我的一半心血！我付出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凭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凭什么这青灯教教主该是你？”

　　方逸文沉默着没有回答。
　　站在方逸文身侧的秦风听了这话顿时便不满了，这人背叛青灯教想要篡位不说，竟然还理直气壮。
　　秦风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方逸文脸色沉了下来，这下他倒不敢开口了。这样的方逸文他鲜少看见，但是只要看见他这幅摸样，他知道，这便是少主最无情的时候了。别看少主平时温文如玉待人随和的样子，在重要关头却是冷漠理智的无情。

　　见方逸文不说话，龙翔心中的愤怒更是倍增，虽被铁锁束缚住了，他仍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方逸文：“说话啊！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方逸文却仍是淡淡开口：“收手吧。”

　　龙翔嗤笑了起来，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用再背地里做那些事情了，拿到明面上来说更好。可笑的是，方逸文竟然叫他收手！他为青灯教付出了那么多，为了坐上教主之位也做了那么多，事到如今，又怎么能收手？又该如何收手？！

　　方逸文前世对龙翔也不甚了解，现下见了龙翔的模样，心知龙翔这人，内里定是偏激的，他便只能好言好语的相劝道：“你可以离开小瀛洲，离开青灯教，大荒世界如此之大，总有适合你的地方，总有……属于你的地方。”

　　“——也总有，你能够拥有和得到的东西。”方逸文顿了顿，才接着说了这句话。这话是劝诫龙翔，又何尝不是对他自己说呢？

　　龙翔猖狂的笑淡下几分，却又讥讽地笑着摇头：“你说的没错，这天下太大，我却没有更多的二十年，去用来寻找属于我的东西，教主能带我来到小瀛洲，让我加入青灯教，他待我如同亲子，他精心培养我成为他的得力助手，我心存感激，我记得他的恩情。但是我无法原谅，青灯教是他一生的精力，如何能毁在你这终日只识花草的书生手中？！即使你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方逸文愣怔。呵，竟是这样吗？他以为，一切的开端是从龙翔开始。却没想到，当初龙翔会这么做的原因，皆是因为他。若不是他从前太过软弱无能，龙翔又怎么会不满呢？原来，一切的缘由都是他自己，他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敢承认。

　　内心百转千回也只一瞬，方逸文忽而笑了起来：“如此，这下任青灯教教主之位，我便让于你，可好？”

　　方逸文这话一出，秦风和方逸文身后的教众们皆是一惊。

　　龙翔倒也没想到方逸文会这么说，但他不傻，方逸文这话的可信度又有几分呢？

　　方逸文却不管他信或不信，接着道：“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这青灯教便是你的，如何？”在方逸文心中，如今只有他的父母、他的表妹能排在他心中的第一位。或许如今还可以加上一个秦风。因此即使是青灯教，却也无法比得上他们的安全。

　　龙翔那相貌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只见他摇头：“不，方逸文……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收手了……”

　　“——我必须，杀了你。”

　　“……”方逸文听了心中忽然了然，便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