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依旧》璀然

17、十七

　　亦泠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在长达两个多月没见过之后，那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她却明白，她内心一直期待他的出现。现在，她终于等到他。
　　韩哲楠来学校的时候，亦泠正被一群学生包围着。亦泠的课很受欢迎，学生们也乐于提出问题，因此，每次下课后，亦泠总会抽出时间和他们一起聊聊。记得当时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叫了一句，“哎呀，大帅哥！” 亦泠抬起头，恰好遇上了韩哲楠的目光。
　　“你为什么每次出现都很突然？”刚刚被同学们打趣过，亦泠的语气里竟带了点娇嗔。
　　“因为这样，能看见生活中最真实的你啊。”永远身处光芒的中心却不自知，周围的人都会被你感染。
　　“你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亦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低很低。
　　没想到韩哲楠还是听到了，“我出国了，前几天才回来。”
　　“哦，那你今天来……？”亦泠突然望着他。“我想请你吃饭。”韩哲楠直视着她的眼睛。
　　亦泠觉得韩哲楠今天有点奇怪，好像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这样直接的他，似乎周身没有那么冰冷，也不会让人不敢去靠近。
　　亦泠没想到韩哲楠会带她来这么不起眼的小店，带着疑问的眼神问他。
　　他拉着她来到窗户边，示意她看窗外。
　　亦泠朝窗外望去，墙外不远处是一条窄小的马路，马路边是一段沿湖的铁篱，透过一层铁篱，她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学校的月亮湖。亦泠从窗外收回目光，感觉很惊喜，“原来这离我们学校这么近，你怎么留心到的？”
　　“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由于巧合吧。”他不会告诉她，他就是在这儿第一次见到她的。
　　“这儿的饺子很不错。”韩哲楠拿起菜单，“你喜欢什么馅，这儿都是现做的。”
　　亦泠立刻道：“韭菜馅，小时候妈妈总给我做这个，所以我一直还是最爱它。”韩哲楠默默记下，这个心思柔软女孩最简单的爱好。
　　最后，亦泠甚至有点遗憾，“的确不错，好想再来一碗，可惜吃不下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来。”韩哲楠道。
　　“是啊，马上要到冬至了”，亦泠心里盘算着日子，“不如这样吧，等到冬至那天，我想在家自己包饺子，你和正宇也一起来吧。”
　　说实话，提出这个邀请的时候，亦泠心里有点紧张。在她有生之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邀请别人，所以她说完之后，就装作看风景似的望向窗外。
　　“好。”清冷的男声响起，亦泠反射性地望向他。四目相对，亦泠觉得心底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融合了青春和成长，记忆与当下，终于在今晚此时，绽放到极致。

　　仍是同一盏路灯，只不过这次路灯不再是形单影只，而是站了两个人。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今晚过得很愉快。”亦泠觉得，今晚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了。
　　“我也是，不过令我最高兴的是你的邀请。现在我就开始期待冬至了。”
　　亦泠觉得，今晚的韩哲楠似乎特别柔和。当她回到家，看见韩哲楠仍站在原地，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正是自家的窗户，于是她举起一只手向外挥着，另一只手就着窗户的雾气划了一个月亮的形状。
　　韩哲楠只看到亦泠一只手向他打招呼，另一只手不知道在窗户上划着什么，虽然看不到，但难得看见她这样一面，于是他也举起一只手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然后指了指向外延伸的道路，示意自己回去了。
　　当韩哲楠走到路的转弯处，他突然停下来，往回看去，窗户前的人已经没有了，只看到点点亮光透出来，让这寒冷的冬日夜晚显得格外温暖。他突然发自心底地一笑，就如同冰雪消融后那春日的艳阳，很明媚，很温暖。

　　今天，馥华再次接到了孤儿院的电话。放下电话后，馥华有些心思不宁，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然而，当她走到门后时，门却自动开了。
　　即墨走进来，随即问道：“你怎么啦？”
　　“我刚刚又接到了孤儿院的电话，我想回去一趟。”馥华一边查看着日程安排，一边说道。
　　“又有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即墨察觉到馥华似乎有点焦虑，想到姐姐之前说过的话，他觉得，他应该馥华这种状态好像更严重一些。
　　“没有，只是感觉不太好，所以想回去看看。”
　　“那这样，我陪你回去一趟吧。就今天下午吧，我去安排一下。”
　　馥华点点头，“好，我等你。”
　　孤儿院在北边郊区的山脚下。自从上大学后，馥华就很少回去了，她心底一直有种隐隐的抗拒，抗拒回到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只要回到那儿，她就会再次想起，她是一个弃婴。
　　车内很沉默。
　　即墨专心地开着车，馥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即墨并不知道馥华是被遗弃的，只当她如同姐姐说的那样，心情很复杂，因而沉默。
　　当车停在孤儿院门口时，即墨终于舒了口气，这一路上的气氛实在不太好。
　　“馥华，到了，下车吧。”即墨看着旁边的馥华，她似乎有点出神。
　　馥华看向车窗外，那熟悉的景色真的让她觉得不太舒服，为什么明明刻意疏远，记忆里它却仍是如此清晰？她推开车门，看了一会，说：“我想，还是我一个人进去。你在这等等我吧。”
　　听到这样的话，即墨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约半个小时后，馥华出来了，只说了一句：“回去吧，没事了。”说完，自己径直上了车。
　　当即墨上车时，才发现馥华拿着一张泛黄的纸在痴痴看着。那似乎是一幅小孩子随手涂的画作，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男孩和女孩在开心地笑着，女孩手里拿着一朵花，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很多小孩小时候都画过这样的画。不过从纸张泛黄沙化的程度看，年代有点久了，笔迹已经很模糊了。馥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难道回来仅仅是为了这张画吗？
　　即墨发动车子，对馥华道：“我看送你回家吧，今天就不要上班了。”
　　馥华没有回答，眼睛仍然盯着那张图画。
　　即墨回到办公室，调出馥华的档案仔细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她是孤儿。但是，今天她真的很不寻常。难道她介意孤儿的身份吗？
　　正在这时，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即墨的思路。他拿起手机，“姐姐，有什么事吗？”
　　“冬至那天，你让馥华来家吃饭吧。”听到姐姐提到馥华，他其实很想跟姐姐说说今天发生的事，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说道：“是冬至那天吧，我会跟她说的。”

　　亦泠放下手机，发现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柜子放着一些杂志，应该是供客人阅读的。
　　舒扬匆匆赶往约定地点，站在马路对面等绿灯，当他的视线落到窗旁认真阅读的女子时，目光再也移不开了。然而舒扬却只能无奈苦笑，最近他们虽然走得近些，却似乎永远隔着些什么，就像现在，他也只能站在马路对面偷窥她的美好，走得近了，她只会把他当做学长。
　　舒扬慢慢走近，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再慢些，让他慢慢走，让他一直这样看着她。舒扬走到亦泠对面坐下，察觉到的亦泠从书中抬头，微微一笑，“学长，你来了。”
　　“有点事情耽搁了，久等了吧。”
　　“没有，我刚到不久。不过杂志太吸引人了，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到你来了。”
　　“是吗？我改天也找个时间来这看看。”
　　亦泠没有料到舒扬这样回答，只是笑了笑，“学长，今天约你来，主要是因为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我想，我可能要拒绝。”
　　舒扬再次苦笑，问：“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亦泠扬起手叫服务员，问：“学长，你喝点什么？”
　　“咖啡。”
　　亦泠望着舒扬，摆摆手，“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学长，我能力不够啊。”
　　“我不觉得这是你拒绝的理由，你足够优秀。”
　　这次轮到亦泠苦笑了，“学长，你应该知道，如果是我去的话，你上面那关肯定过不了的，毕竟我才回国不久，也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果。”
　　舒扬承认，他是有私心的。他不希望从亦泠这儿听到拒绝，即使他知道，亦泠的答案可能从来不会变。然而在这样的理由面前，他竟无法辩驳。他的那点私心也消散成了泡沫。
　　“如果我说，这不是问题呢？”
　　亦泠无奈，“何必呢？学长。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舒扬有种心思被看透的感觉，他应该早知道的。这改变不了什么。
　　舒扬将身子完全倾入椅背，说：“好，我还是做你学长吧。”
　　亦泠觉得，心底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从包中拿出一份方案，“学长，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太多的忙，这只是我的一些设想，你可以看看。另外，我会帮你请我的导师做评估的。”
　　舒扬拿起方案，大致看了看，心底却在庆幸。幸好刚才没有坚持，现在这样，的确也不错。
　　“好的，后续我会让人直接联系老师的。”
　　亦泠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对了，学长，冬至那天来我家吧，那天我想在家里办个聚会，都是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你也来吧。”
　　“看时间吧，之后再给你电话。”
　　亦泠也明白大约他的时间不太确定。马上转移了话题，“学长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是啊，我家在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中学老师，现在退休了。”
　　“我很喜欢这样的家庭，简单，幸福。”亦泠心绪有些飘远。
　　舒扬心底却在叫嚣，那你怎么不愿意接受来自这样家庭的我呢？
　　“不过，我现在很少回去看他们。”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不过，他们二人一直闲不住，经常去旅游，说是要把以前的时间补回来。”越到后来，语气轻松了不少，“他们常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二十岁之前求学，二十到三十岁成家立业，之后抚养孩子，教育成人；等到退休了，人生已经走完一大半了，应该用有限的时间去看未看的风景，去体会老年的人生。”
　　“他们是很有生活哲学的人。”亦泠不觉想到，难怪会教养出学长这样的人。
　　窗外，天色已经发暗，来往的都是匆匆下班的人。亦泠这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学长，我必须走了。”
　　“那我送你吧。”
　　亦泠摇头，笑道：“学长，不用了，一定记得冬至的邀请啊！”说完，就匆匆向外走去。
　　舒扬坐在窗边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然而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中，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