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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副官 ...

  •   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的模样,护士把逸生拍醒:
      “病人要准备手术了,家属你们也要让病人放松不要有精神负担;小手术,不打紧的;一会儿病人要换手术服,换好以后就要进手术室了。”
      逸生赶忙打起精神,揉着眼睑直应道:
      “好的,好的。”
      换手术服的时候,逸生在病房外面等着;张娟娟也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一晚上辛苦了,我今天请假了;一会儿我来陪着我妈,你先回去吧;晚上你来接班。”
      逸生想说自己还挺得住,可一旁路过的护士却说:
      “是啊,你们家属有替换也好;没必要一直盯着的。”

      顶着初升的太阳,逸生回到憩园。放下窗子和窗帘,逸生准备把阳光阻隔在屋外;这样就能好好补一觉。
      可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听耳朵旁边一声细微的感叹:
      “果然回来憩园了呢。”
      逸生睁开眼,好一会儿觉摸出来不是自己错觉;才噌地坐起身。
      白兰抱着对陌生坏境一脸畏惧的冠生,坐在离床不远的凳子上。
      “你,你怎么跟来我家了!?”逸生问。
      “哦,我……”白兰想说,又迟疑,片刻后道“我想请你帮我找找我的丈夫。”
      逸生困劲全消,双手撑着额头:
      “都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周慕云了,而且说不定他已经去台湾了;那就更加联系不到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他答应来接我们的。”白兰说着,抚摸冠生的头;冠生这会儿乖巧的坐在妈妈的腿上,不说话玩着手上的小魔方。“你能帮我登报纸悬赏他下落吗?他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很多人认识他的!”白兰说着取下自己耳朵上的翡翠耳坠。
      逸生听到这里就生气站起身:
      “你省省吧!我爷爷外公都是国民党高官,就因为他们是国民党高官;牵连我们全家!这几十年家宅不宁!我爸爸一个搞文献研究的碍着谁了!?就是因为身份不好被拖出去批斗到死!你现在要我登报纸找国民党高官你是要我再去死一回!?”
      一番话,吓得冠生害怕得趴在白兰怀里。白兰皱眉垂下眼帘,原来世道已经如此了么。
      白兰放下冠生,牵着自己儿子的手站起身;对着逸生鞠了一躬轻声道:
      “那算了,麻烦您了。”说完就牵着冠生走出了屋子。
      逸生想来自己因为境况不好迁怒别人也是可恶,就追出屋子;却不见了这对母子的踪影。
      绕着憩园找了好几圈,也不见白兰母子的踪迹;逸生也没了办法,只能先回房睡觉。
      黄昏时候,醒来;逸生又渴又饿。
      喝了一大杯水,啃了一个菜包子;想来得赶回医院接娟娟的班看护婶婶了。反正长夜漫漫,逸生吃完就收拾了稿纸,塞进背包;等晚上可以在医院走廊里写稿子。打点好一切,逸生才出房间门;就听到嘤嘤哭泣声。
      循着哭声,逸生找到花厅,白兰坐在那里掩面哭泣,边上冠生坐在地上玩小魔方。
      逸生一开始远远看他们。
      冠生起先玩魔方,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娘在哭;就站起来拽拽白兰的衣角问:
      “娘,你哭什么?”
      白兰抬起头,看到冠生;哭得更伤心:
      “冠生,咱们再也见不到你爹了。”
      冠生像个小大人一样,踮起脚;轻轻摸摸白兰的头发安慰道:
      “娘,不怕不怕;以后冠生会像爹爹一样照顾娘的。”
      白兰一把抱住冠生,抽泣:
      “冠生,娘好想你爹;好想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逸生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生下来就没有娘疼爱也就罢了,自己的爹也死得早,人家想找丈夫和父亲也没错,想起来今天自己对着白兰母子那么大吼大叫真是不应该。
      逸生想跨步进屋。
      “没看出来他们都是冤鬼么……”绿萝站在逸生身边淡然说。
      逸生停住动作。良久,开口道:
      “你看,你家夫人也是冤鬼;冤鬼也有好人,也有需要帮的。看不到的就算了,她既然求到我了,我想能帮便帮吧。”逸生说着,看了一眼绿萝。
      绿萝轻笑了一声:
      “你帮了也是白帮,她要找的人已经死了;都投胎了,你怎么帮她找?”说着,绿萝眼神复杂地看向逸生。
      逸生这回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本来也应该早早去投胎的,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如今也投不了胎了,这样下去只会一直痛苦。”说着,绿萝抬起手。
      逸生忙不迭抓止住绿萝的手:
      “别这样,还有别的方法;别动不动就让别人魂飞魄散,他们留在这世上,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他们不害人不就好了吗!别这样!”不知为何,逸生第一反应就是想保护这对母子。
      绿萝看了逸生一眼,冷冷叹了一口气:
      “随你吧。”绿萝抽回手,隐去身形。

      逸生走进花厅,白兰这才看到他;忙站起身抹去眼泪:
      “我们……我们这就走。”说着抱起冠生,就走出花厅。动作急得冠生的魔方都掉在地上也不捡就出了花厅门。
      逸生忙捡起魔方就追出去。
      到了门口,看到白兰抱着孩子穿着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土路上走;直到走到马路边。一辆开着灯的公交车驶过,吓得她一下摔跌在地上;冠生摔在地上直哭,逸生快步跑过去。把白兰扶起来,白兰吓道:
      “刚才那个是什么!?”
      “是公交车。”逸生看看她身上倒是没伤便道。
      “如今电车已经不用轨道和天线了吗?”白兰反问逸生。
      逸生把魔方交给冠生,拍去冠生身上的泥土。道:
      “也有带天线的公交,不过那些都是在市里开;这些远途的公交都是烧汽油了,不用天线和轨道了。”逸生说,
      “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去。”说着抱起冠生,果然是鬼;真轻。冠生也很依赖地抱着逸生的脖子,小手冰凉凉挺好的。逸生不觉想笑,自己原来能和鬼融洽相处。
      “我们,想回医院。”白兰拿出手绢,擦了擦身上道。
      “正好,跟着我走吧;我正好去医院。”逸生笑道。
      两人顺着马路要走到镇上的汽车站,这段路不近;逸生倒是无所谓,但是看着白兰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会儿;逸生转头问身边的白兰: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白兰愣愣看着逸生,摇摇头;心想自己都是死人了,哪儿还会觉得累呢。只是此刻,看着他抱着冠生,就好像自己梦中几千次几万次梦见的周慕云来接他们母子的场景是那么一致;让白兰有些晃神。
      坐上长途汽车,因为几近最后一班车了,车上几乎没几个人。逸生付了两份车钱,带着白兰在车尾的空座上坐下;车上的人无不看向白兰。白兰有些害怕,抓起逸生的衣角。
      “没事没事,很快就到医院了。”逸生悄声说。
      白兰点点头,不敢说话。
      三两个人窃窃私语,大概能听得到,意思是说白兰穿着太不要脸。
      白兰又怎么可能听不到,毕竟是个女人;哪有真不要脸的,她低着头;耳根通红,又羞又怕紧紧靠着逸生。
      “别怕,有些人就是无聊到不嚼舌根子就要烂了的地步!”逸生故意提高声音安慰白兰,这音量又恰到好处能让全车人听到,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也住了口不再看白兰。
      一路颠簸无语,白兰看向窗外;窗外就是以前曾经熟悉的风景,如今变化颇多。
      到了苏州城里,她几乎要认不出了;以前那些老房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四四方方的水泥楼。而且她这才发现所有人穿着都差不多是藏青或是军绿的中山装,连女孩子也这么穿;一眼的灰蓝绿,怎么可能会好看?白兰撑着下巴,想念自己还是电影明星时代的大上海;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五光十色的旗袍;中国人与洋佬交织的淮海路,随着乐队萨克斯乐曲起舞的人群。
      白兰不自觉哼起曲子,她半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繁华的都市。
      逸生听到白兰哼的曲子,他小时候从外公的留声机里听过这首歌;那台留声机很老了,只能放黑胶碟。父亲说,那台留声机是外公买给他二姨太的东西;不过后来战争开始,二姨太也没享受到多少就在开战时候出意外死了。外公为了这件事伤心不已,才会去前线;之后战死也是后话了,反正那时候逸生还没出生;对这些陈年往事,逸生也不甚关心。
      如今听到白兰的歌声,逸生也无比怀念。他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的高官;那不是可以问一问纪教授?纪教授好像是父亲多年的朋友了,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纪教授;记得纪教授是要比父亲年纪大一些的。应该知道早年间的很多事。自己有纪教授家的电话,一会儿可以用医院的电话打个电话给纪教授问一问。
      在路上,逸生就把这一设想告诉了白兰,白兰虽然似懂非懂;不过知道逸生可以帮她问慕云的下落,她又打起精神来。
      到了医院,拨通了纪教授的电话;逸生对听筒里问:
      “纪教授,想请教您一件事。”
      “请说。”
      “您听说过周慕云这个人吗?”
      听筒里面纪教授沉默了片刻后哈哈笑起来:
      “周慕云不是你妈妈周玺的父亲,你的外公吗?”
      逸生听到这话不由得啊了一声。
      “你父亲没告诉过你,你外公叫周慕云;以前是辖管整个苏州城,有名顶顶的周军长吗?”纪教授在听筒里继续说。
      逸生哦了一声:
      “谢谢您了,打扰了。”

      挂了电话,一边的白兰一脸关心的问逸生:
      “怎么说?”
      “纪教授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人。”逸生眼神飘向一边,骗白兰是因为如果告诉白兰周慕云就是自己的外公,她一定会求着逼着自己带她去见外公周慕云;那梁逸生就只能带着她去扫自己的祖坟了。想来,外公的坟搞不好早就被那帮□□给捣了。逸生记起来自己也跟父亲去扫过外公的坟;碑上写的是:
      周公—允文之墓
      敢情,自己外公是名慕云字允文;一直以为周允文才是自己外公,没想到周慕云才是自己的外公。
      白兰愁下脸,搂着冠生。逸生看看白兰和冠生,心中嘀咕:这么一来,这白兰不就是那个没享福几年的姨太太?自己应该叫她姨阿婆吗?那冠生就是自己小舅舅了。真是作孽……
      “你没事吧?”白兰看逸生出神忍不住问。
      逸生回过神来,摇手:
      “没事,对了我要去看我表婶了;你们……”
      白兰抱起冠生道:
      “如今,我想跟着你;你会介意吗?”
      逸生干笑:
      “怎么会介意呢。”你们可是我的姨阿婆和小舅舅,逸生心里想但也不敢说出后半句。
      到了五楼,夜深气温降了不少;而且路过的护士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白兰母子,逸生只好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白兰身上。这样可以让她不那么显眼,他让白兰在走廊里稍等一会儿;他要先进去看看表婶情况。
      病房里很热闹,表婶做完手术已经醒了;表叔也因为得知表婶住院的消息赶回来了。娟娟正在给表叔削苹果,苹果是罗海送来的;这会儿罗海正一副守株待兔成功的得意表情看着逸生。
      知道表婶无无恙,只等拆线了之后;表叔让逸生回去好好休息,以后他和娟娟一起轮流照看表婶。而罗海,除了带水果来看望逸生的表婶之外,也是知道逸生会来;顺便叮嘱逸生要记得写稿子。
      过了一会儿护士巡房,看见病床边上这么多人就说:
      “你们家属差不多留两个人就行了,人太多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的。”
      逸生忙应承就拽着罗海出了病房。
      两人才一出病房,白兰就拉着冠生迎上来;没想罗海一见到白兰就道:
      “二夫人!?”
      白兰乍一见罗海也有些迟疑,继而道:
      “罗副官!”
      逸生心里暗叫不好,没想到这两人认识!
      一把拽走罗海,拦住白兰道:“我有话跟他说!别过来!”
      把罗海拉到一边,逸生狠狠问:
      “你知道她是谁?”
      “二夫人啊。”罗海眨眨眼道。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逸生又问。
      罗海开始扳手指,努力回忆道:“好像是抗战前的事。”
      “对啊!你算算都多少年了,她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看不出来她是鬼吗!”
      罗海谨慎地斜过头看了看白兰,瞬间脸色就凝重起来;哎呀地低声叫了一声:
      “对啊!我怎么忘了二夫人就是死在这家医院!其实那天知道你要来,我想提醒你要小心,怎么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啊!”
      逸生一把拽住罗海的脖子:
      “告诉你,她还不知道她老公周慕云已经死了;你不要嘴大说出去,还有,她为什么会叫你罗副官?”
      罗海笑笑:
      “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当年是她老公周慕云,你爷爷的副官啊。”
      “你怎么不早说!”逸生一脸要活吞了罗海的表情。
      “你又没问我!”罗海一脸冤枉,又看了看远处探头看他们的白兰;“啧啧,可怜了她们孤儿寡母了;她当年可是上海滩很红的女明星……”
      “好了,别说了;你说你认错人了知道吗!不能让她知道周慕云是我外公,不然我就只能带她去祖坟看我外公了!”
      罗海忍不住笑:
      “也挺好,让她死了心呗;就不缠着你了。”
      “哎……你别胡说!知道吗!”逸生没心情和罗海打嘴炮,这会儿把罗海又带回白兰身边介绍:
      “他是我的责任编辑,我们是同事。”
      说着,逸生指指白兰:
      “这位……是我的朋友;白兰女士。”
      罗海站在逸生身边笑着点头:
      “你好,白女士;抱歉我刚才把你认错成别人了。”
      白兰却看着罗海一脸狐疑,问道:
      “你是罗成勋吗?”
      罗海几乎要因为这个自己几十年前用过的旧名答应了,却被逸生暗中狠狠拧了一把胳臂只能吃痛地咬牙切齿道:
      “嗯诶~不是,我叫罗海!!!夫人,啊不,白小姐你认识我吗?”
      白兰垂下眼,转过身;轻声道:
      “我丈夫以前的副官叫罗成勋,不过如果他活着大概也年纪很老了罢。”
      “是啊是啊!”逸生随声附和道,转头就小声对罗海:‘你改名字不会连姓一起改嘛!?’
      罗海也转过头小声回答:‘那多麻烦,我这个姓都用了快一百年了;我舍不得!’
      ‘哎!你!’逸生被这个狐狸气得不行不行,回过头看见冠生正仰头盯着罗海。
      “罗叔叔!”冠生开心唤道,一把抱住罗海的腿;一瞬间罗海吓得都快魂飞出窍了,毕竟那是鬼魂,此时罗海吓得只能嗷嗷直叫;抓住逸生求救。
      “你是咎由自取。”逸生说道。
      罗海没办法,低头一看那小鬼周冠生手里抓着的魔方;瞬间想起当年当年二夫人生子,周慕云带着自己去病房看二夫人;那时候小少爷还没满月,当时还叫罗成勋的罗海作为心意把一个美国产的儿童玩具魔方算是礼物放在小少爷的床头。
      想到当时那么可爱的小少爷如此早逝,罗海心中也凭生几丝怜悯,垂下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当年日本人的飞机空袭上海,从苏州都能听到上海的放空警报。因为是夜间的突袭,空降炮弹精准的落在博文医院楼顶。爆炸的火光几乎要照亮夜空,当周慕云想冲进火场救自己的妻儿,罗成勋死死抓住周慕云。
      “军长!太危险了,主楼马上就要塌了!二夫人和小少爷又是在楼顶,您就算冲进去也救不了他们了!”
      当年的罗海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如此绝望的样子望着火光冲天的医院大楼嘶吼。
      罗海,那时候的罗成勋。原本在北平东躲西藏的一个小混子,有时候偷偷东西,有时候干点杂活度日;那时候他没有身份,也没有关系;更没有钱,所以就算作为人也过得辛苦无比。
      周慕云在一次回公馆的路上看到罗海,正因为偷了别人的钱包被毒打;周慕云救下了鼻青脸肿的他。原本,罗海可以用法术摆平那些人;但是他实在是太饿了。只能先偷钱填饱肚子再说,没想到被人发现他的钱包是偷来的,便是一顿毒打。
      在周慕云汽车要经过的路上,罗海被打得满身黄土;他叫嚣却不求饶,嘴里也吃了不少黄土;当周慕云踹开那些混混的时候。罗海已经没有了力气,他被周慕云横抱上车,送去了医院。
      只是周慕云一次也没来看过罗海,罗海痊愈后;问医生救下自己的人是谁,医生给了他周公馆的地址。
      罗海来到周公馆,他没敢去问门口的守卫;只是坐在门口稍远一点的地方的红砖墙下面,他想坐在这里就能看到周慕云的车经过,就可以向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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