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琉璃砂》十指沙

4、赛尔斯佩罗

　　【CHAPTER SEVEN 天使】
　　那是一枚璀璨夺目的指环，纯澈流光的白银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全天下最耀眼的钻石，流线型的简洁纹路攀着指环转了一圈。佩洛蒂尔把它转了一个角度，在戒指的内侧，可以看到九个飘逸潇洒的花体字母。
　　那里刻着精灵的名字。
　　玛斯罗尔。
　　钻石指环就像那个圣精灵一样，纯净而耀眼。
　　佩洛蒂尔忍回眼泪，把戒指收入衣袋，然后拎着长弓站起来。他俯视着城下的刀戈凌乱，缓缓抬手。
　　——“来吧，佩洛蒂尔。找回你的命运。”
　　慢慢举起长弓，搭箭，离弦如电。
　　飞射出去的箭矢在半空中与暗夜精灵射来的箭相撞，箭杆一齐落入城下，却有一支箭头被迸射到他眼前。
　　佩洛蒂尔侧头躲开，箭头划破了他的左脸，留下浅浅的血痕。
　　他俯身把箭头拾起。金属上沾了他的血，在月光下泛起酒红色的光泽。
　　血。他想。佩洛蒂尔用箭头扎破指尖，使它被自己的鲜血涂遍。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忘了你的血统是神圣塞尔斯佩罗的延续。”
　　挽起弓弦，侧过脸，仔细地瞄准。夜风在他眼里似乎有了形状，可以计算出箭的轨迹。
　　喧嚣远去，呼吸变得清晰。
　　将箭尾拧一个角度，弓弦发出绷紧了的难听声响。
　　额前的碎发晃了晃，打着弧度优美的墨色波浪。
　　蓦然松手。尾羽扫过鸢尾花和血液混合的腥香，修长的木杆乘上风精灵的翅膀，酒红色的光泽刺破夜空——
　　这是他的最后一支箭，沾了神圣塞尔斯佩罗家族的血，正中王座上暗夜女王的心脏。
　　莉莉丝惊诧地抬眼仰望。她皱起眉，右手握上箭杆，猩红眸子闪着诡魅的光。
　　——天使之血，可灭魔王。
　　她终究闭上了眼，无力垂首。发上的黑珍珠散落翩翩，沿着高贵的王座跳跃，滚入初秋的深草之间。

　　暗夜精灵退去了。城堡中的人们开始收拾激战后的残局。
　　佩洛蒂尔默默背上长弓，望一眼他们远去的方向，然后将手探入衣袋。
　　那是精灵的指环。钻石和流线反射着月光，晃进他的双眼。
　　他静静地看着。然后迟疑着，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把指环套上自己的右手。
　　钻戒安放在指上的瞬间，城堡上的这个角落忽然放射出夺目的银色光芒，比星光灿烂，比月华圣洁。红衣主教和城主都向佩洛蒂尔的方向望去，却因强光而挡住了眼睛。
　　城下的诺姆化为栗色骏马，奔入城外的树林。
　　……
　　银光散尽，英格兰的土地迎来日出。保罗看到晨曦中的佩洛蒂尔，他静穆地立在城上，黑色的修士长袍变成了纯白的礼服，眉目依旧，却更加辉煌——
　　他的背上多了六只金色的羽翼，在绚烂朝霞之下，溢彩流光。
　　塞尔斯佩罗家族的十字架仍坠在他胸前，却抹去了历史中沉淀的沧桑。
　　城堡中的人们跪拜下来，念起福音。城主和主教保罗也跪拜下来，以信徒的身份给予他最崇高的敬意。
　　“主教大人……”
　　保罗笑了笑，晨光照着他苍老的面容。“佩洛蒂尔殿下，请您不要再叫我主教大人了。我曾经说过，您的身份会比塞尔斯佩罗家族更加高贵，您本是天国的天使，上帝的侍从，从此以后，您也将要回到天国去了。”
　　“我——”
　　保罗微笑着打断他的话，伸出右手，指向佩洛蒂尔的身后。
　　佩洛蒂尔转过身。城堡之下，郊外的树林里，有清纯的少女从林木深处一步步走出来。她赤着脚，踩着优雅如公主的步伐，长及脚踝的栗色长发温柔地披散在背后。她的身边跟随着一匹栗色的骏马还有数量众多的驯鹿和梅花鹿，少女看起来像森林的公主。
　　她的双瞳幽深而清澈，盛着恩狄图亚独有的梦幻绮丽。
　　“贝特丽丝？”佩洛蒂尔惊异地唤出她的名字。
　　“是的，是我，佩洛蒂尔殿下。”贝特丽丝唇边绽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我带领由主天使乌列掌管的地精灵，前来欢送您回归天国。”
　　“贝特丽丝，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吗？”
　　贝特丽丝和地精灵们纷纷俯身行礼，她的碎花洋裙曳地，沾了清晨的露水。“很抱歉，佩洛蒂尔殿下。我一直知道您的事情但是没有告诉您，不过现在到了您应该知道的时候。”她再次抬头，双眸亮若晨星。“您本是黄金四翼的死亡天使，在三千年前米吉多平原的天魔决战中死去，灵魂落入尘世，成为神圣塞尔斯佩罗家族的后代，因为也只有塞尔斯佩罗家族才配拥有天使的灵魂。您的妹妹加妮娜是上帝派遣来人间照料您的水之炽天使加百列，我们风、水、地、火四大精灵都奉天使长殿下之命护佑您左右。跟随您的圣精灵玛斯罗尔是天使长殿下的指环，为了帮助您找回命运因此降临人间。”
　　“黄金四翼的死亡天使？”佩洛蒂尔睁大了双眼，湛蓝的瞳孔中满是惊异。
　　“是的。您不仅是黄金四翼的天使，您还是天使长殿下的孪生弟弟、荣耀的神之子。”
　　佩洛蒂尔彻彻底底地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加妮娜和主教所说的找回命运，竟然这样令人难以置信。
　　贝特丽丝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嫣然一笑。“佩洛蒂尔殿下，到了告别人间的时候了。”

　　天际亮起一个浅金色的光点，温暖而圣洁。
　　光降临在人间的土地上，绝艳的天使自圣光之中走出，每一步都精确而优雅，踩过的秋草焕然新生。
　　番红的发，琥珀的瞳，黄金六翼，白衣胜雪。
　　佩洛蒂尔仿佛忽然看到了几千年前，红发的天使站在蔷薇紫色花絮纷扬的雪柳之下，湛蓝碧澈的双眸温柔如水，微笑着，向他伸出戴着钻戒的修长的手。
　　“小玛斯罗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