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恶德之花》冉天音

27、不动明王（八）

　　是梦吗？啊，是的，是梦啊。
　　这样为自己四处奔走哭泣的小夜，已经很久不见了。自从自己和真失棠虎的道路有了分歧之后……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容貌圣洁恍似星夜里被火光点亮的冰雪雕就的神祇一般的青年神色淡淡。他那跳跃着烈焰的金绿色眼眸里映出了越来越近的女孩哭泣的背影，以及自己那往前伸去却在半途顿下的、如艺术品般修长而苍白的手——
　　“槙岛圣护你这大笨蛋！”小小的女孩大喊出声，圆亮有神的绿眼睛噙满了泪，“在这里发什么愣啦，着火了，快逃啊！”
　　女孩说着，哭着拽起了站在熊熊燃烧着的书架前发呆的白发小少年，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冲去，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拖都拖不动那个正抱着书本面无表情地抬着头，仰望着因为气温骤升而猛地开始喷水的天花板的男孩——
　　“哪，小夜，你说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身雪一样白衣的小少年仰头说着，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平静得不似活人，“刚才那些人在放火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可是火一猛起来，他们就吓得立马要跑了。我拉住了人问他们跑什么，他们破口大骂，并开始说我有病。真是奇怪啊。这把火不是他们放的吗？为什么在火放起来之后要逃跑呢？无法理解啊。”
　　我也无法理解你啊！神经病，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扯淡！
　　绿眼睛的女孩闻言简直要气坏了，愤怒使她口不择言起来——
　　“他们说的没错，你是有病！都快被困在这里了还不知道跑！你就不怕被烧死吗！”久夜说着又呜咽了起来，带着哭腔的软糯童声变得沙哑起来，“真是够了，不管怎样都好，一起逃走啊……你是想死在这里吗……我不要啊……”女孩说着咳嗽了起来，被烟火熏黑的小脸看起来愈发狼狈，手却还在固执地拽着槙岛的手臂，坚决不肯放开。
　　“人不应恐惧死亡，他应恐惧的是从未真正地活过。可是恐怖是不可名状的黑洞，而我此刻心中只有迷茫，因为这是我所不知道的领域，它是我无法从纸张上的字里行间获得的。啊啊，或许这也是恐惧的一种吧。”
　　白色头发的少年言罢不带温度地微微笑了起来。他转过头，俯下腰来定定地凝视着抽噎着不肯放手的女孩，冷金色的美丽眼眸此刻亮得只能给人以毛骨悚然的观感——
　　“你没有来找我的义务，也没有把我带出去的责任。”他在女孩耳边低语，语气轻缓得简直能把人逼疯，“可是你来了，还不肯离开……那么这样吧，你留在这里，陪我这个怪物一起感受真正的恐惧，你说好不好呢？”
　　留下来吧，久夜。变成孤独一人后留下来。然后和我这个同样孤独的怪物一起，体会黑暗里永远的寂灭，然后在灼热的火焰里被焚化成灰，一起伴着风消散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
　　——你说，好不好呢？
　　——滚开！我才不要！
　　黑发绿眸的女童哑声哭喊着，四肢在火光里迅速伸展出了成人的形体；然后她从喉咙里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开始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努力地驱赶着男人那个险恶得让人痛恨的笑——
　　槙岛圣护，我看不起你。你这个只会不断地依靠伤害别人来证明自我的杀人犯，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和你一起堕落！
　　直视着对方双眼发出了这样宣言的年轻女人被槙岛勒住了脖子举了起来。那个男人笑着在她耳际说了什么，然后他猛地一松手，女人就在黑暗里迅速坠了下去，那冰冷的金绿色迅速远去被湮没在虚无里，没顶的失重感和绝望一起席卷而来——

　　久夜猛地睁开了眼。
　　啪嗒啪嗒击打键盘的声响轻快地跃过了空气，灵巧地在她的耳鼓膜上跳起了舞。那声音清脆非常，美妙得让人想起了阴雨天的时候，水珠连成一串从檐角跌落在绿叶上，碎成数片晶莹的景象……
　　年轻的分析官这样发散性地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到有点茫然起来。
　　啊啊，真可惜，这里只是沉闷得近乎压抑的室内而已。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是志恩前辈的吧。眼球好涩……
　　在迅速找回了视线的焦距后，浑身绵软的久夜躺在沙发上转过了脸，有点挫败地看着正通过终端和宜野座商讨如何收拾残局的唐之杜，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里是厚生省的分析室，并不是那座在经受了火灾之后早已被推倒重建的图书馆。槙岛圣护也不在这里，他已经被抓起来关进监狱里了……
　　已经……结束了啊。
　　比她想的快了太多。
　　刚才，还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噩梦呢。
　　“诶~你可总算醒了啊！”穿着白大褂的艳丽女子停下了手里工作从红唇里吐出一口白烟，带着一如既往的爽朗笑意回头看来，“幸好和宜野座的通话已经结束了，不然他肯定要我立马把你给挖起来。”
　　“啊，是你啊，志恩学姐……现在是什么时候？”
　　久夜说着掀开毯子就要挣扎着坐起身来，然后她被自己喉咙里吐出的沙哑声音惊得立马皱起了眉——那种干哑生涩得过分的音调，听起来简直完全不像她自己了。
　　“午后15点23分~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呢，我说。”
　　唐之杜语调轻巧地调笑着把修长的美腿一翘，手俏皮地一推桌面，妖娆的弧线就连滑动的转椅一起贴近了来；只一瞬，久夜便觉额头一凉，有几缕卷曲的金发垂在了她的视野里，鼻腔里也涌进了淡淡的香水和烟草味。
　　“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年长的女性关切地看着久夜，叼着烟小心地探着小学妹额头的温度，然后面带谴责地把脸颊上浮起了病态红晕的年轻后辈按回了沙发上，“别急着起来！你烧还没退干净……”
　　“我不能接着躺下去了，志恩学姐。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久夜说着，眉头蹙起的痕迹更深了些。她抓住唐之杜的手坚定而又轻柔地推了回去，那双绿得黯淡的眼眸焦虑得近乎哀求地望着对方，“这次的事件肯定折了不少人手吧，公安局也铁定正缺着人，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只有你陪着我了。我得起来，这是我的工作。”这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说着，把毯子简单地折了两下就纸片儿人踩在云端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嗓音哑得简直就被砂纸磨砺过一般，“电脑借我用下……咳……咳咳咳……”
　　“够了，你给我好好休息，以为自己是铁人么！”
　　唐之杜见此不由气急，她猛地站起来伸手用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后辈，“别让我白帮你避开宜野座，这次的收尾工作绝不缺一个你……”
　　“我不能休息！”
　　久夜言罢痛苦地半趴在屏幕前咳嗽了起来，憋在胸腔里的浓痰被破风琴般的呼吸拉扯更厉害了，“学姐，你以为为什么我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不是人间蒸发？这次的事件根本就不只是一个恐怖袭击这么简单。Sibyl已经被毁掉了。整个国家的上层势力马上就要被洗牌了啊！”
　　Sibyl被……毁掉了？
　　唐之杜手里的薄毯应声而落。
　　她微微张着嘴，满面惊愕地望着久夜嘴角那抹被荧幕的冷光映得异常惨淡的笑——

　　……
　　…………

　　“许久不见了，诸君。我竟看见了许多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老朋友呢。”
　　苍老的男声伴随着一个又一个闪着电光在虚拟空间里弹出的视频通讯界面响起，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被许多地下党评价为傀儡总理的老人不紧不慢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此次会议事态紧急，需要立马得出解决方案的事项有三。其一，关于Sibyl的去留。之前几年这个系统的漏洞变得非常明显，而意欲改进的诸君反而被服刑者所挟制……如今正是整改的最好时机……安静！”
　　在会议室嘈杂起来的瞬间这老得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低喝一声，天生威仪的狭长双目刀一般迅速扫过在场众人，凌厉的眼风逼视得近乎沸腾的嗡嗡声瞬间平息下来。
　　“详细事宜容后再议！其二，对治疗精神疾病的相关药物的限用。科学省交上来的报告表明，近年因为滥用药品而脑死亡的人数大幅上升，长久以往我国人口死亡率将会达到一个危险的程度，相关制度的出台势在必行。其三，对槙岛圣护此人的最终处置。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此次动|乱正是这位具有免罪体质的年轻人所主导的——”
　　“请交给我们科学省来处理。”
　　一位面容平凡的中年男人闻此立马沉声言道，“之前的免罪体质者都被镇守公安局的那位服刑者截下了，现在既然系统暂时受损的话，最起码让我们研究出应该怎样应对这种体质类型的人……”
　　“鞍马常秀！你是在公开表示你想要继续推行Sibyl吗！”
　　一位已届花甲的灰发女性高声怒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年来我国因为各种犯罪行为所导致的经济损失并没有下降，而像经济犯罪和强|奸虐待这样会给社会带来极大负面影响的违法行为也因为不能得到判定而使我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你——”
　　“冷静，冷静，小泉女士。”
　　在那位科学省大臣发言前厚生省的一位代表抢先把话插了进来，煞有介事地在光屏里抖了抖衣袖，“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国并没有可以推行的系列法律，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公安局人手紧缺的局面。在没有足够的暴力来保证法律的推行前，我们不能够让Sibyl退出政治舞台，最起码现在不能。”
　　“这是狡辩！”被称为小泉的女性气愤地大声辩驳道，“哪里来的人手不够，你们厚生省扣下了那么多被盖上了潜在犯帽子的执行官，还有好些被强迫退休的专家……”
　　“那些毕竟是潜在犯……”
　　“胡说八道，不就是因为挡路被算计了！真正犯罪的某些人可是——”
　　“停下！够了，停下！”
　　听得头疼的总理眼神一凛，当机立断地高抬起手厉声压下了这场趋于混战的争辩，“我决定起复部分受到了被冠上潜在犯名头而受到不公对待的人员。”老人疲惫地把老花眼镜取下来按了按鼻梁，“顺便告知各位一声，杂贺教授会接手公|安局局长的位置，公|安局的所有被判为潜在犯的人员即日起将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待遇……”
　　众人当即大惊，现场一片混乱。
　　“您没有权力做出这个决定！”他们急切地争相表达着自己的惊讶和反对，“这是放虎归山，而且杂贺的任命并没有通过计算而得到资格……”
　　“你们要谁给予这个资格！还懂不懂什么叫实事求是了，还懂不懂！”
　　老人家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末端处包了钢的红木拐杖被挥得在地上敲出了笃笃的声响，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受了这么多年教训还不够吗！看看经济省的那群草包！这些年有多少工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欺凌事件里！再看看我国的科技发展水平，这些年基本上就在停滞不前！被一群犯人反骑在头上还被驯化出了奴性，你们可真有出息！这是要等着亡国吗，看看这次，一个几十人的小团队就把整个国家搞得一团糟！”
　　“那Sibyl……”有人小声问道。
　　“暂时不要让民众知道它已经无法运行。只要色相监测仪还能正常运作，国民就还不会察觉到系统的崩毁。”老人沙哑着声音看了那些明显各怀心思的官员们一眼，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等到重建好的执法机关到尾之后再逐渐向民众宣布制度的改革。我们需要循序渐进。与此同时，系统中好的部分还是可以得到保留的，比如定期检查精神色相……”
　　众人连忙称是。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不快地眯了起来。
　　哼。光这样就夹起尾巴一个个小绵羊似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这群被驯化了的蠢货……要是聪明人再少点的话，再过多个几十年，这个国家就要毁了吧。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是精神治疗的限用……”

　　……
　　…………

　　狡噛先生和小朱重伤，滕前辈、宜野座先生、六和冢和征陆老爹正在出任务，然后组成Sibyl的所有免罪体质服刑犯都已经失去生理活性——除了此刻正被按在拷问仪器里宣称自己是藤间幸三郎的那一颗之外。在发现大势已去之后，那颗脑袋居然一直在积极地寻求着让他自己活下来的方法呢。
　　久夜眯起了眼伸手在装着营养液和大脑的培养皿上弹了弹，幽绿瞳仁愈发暗沉如夜。
　　槙岛圣护已经束手就擒。Jackson已死，还有那些来自国外的恐怖分子也全部伏法。
　　不知道杂贺先生这一次会被安置到什么职位去……不过父亲棠虎是无法再次得到任用的了。那个早已在档案里被标上“已死亡”的男人已经投入了鸣山一方，想要洗白回归早就是件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换个身份……
　　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在确认了事情并没有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后明显松了口气。
　　再往后的话就看父亲那边传来的消息动向怎么样了，虽然他告诉自己系统被完全取缔的几率很大。但与此同时，总是有那么些受益者不愿意让到了嘴的肥肉飞了的，而且普通民众里也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对系统有了相当的依赖性，Sibyl有可能会再次复辟……
　　“前辈，我去看看槙岛。”
　　年轻的分析官对被选择性地告知了始末后还处在震惊状态中的唐之杜笑笑，“我总是很担心监狱的拘束系统关不住他，毕竟那个地方大部分有效功能都是用来针对犯罪系数超标的人的，而他向来……”
　　两人手上的终端突然响了起来。
　　“槙岛圣护跑了！”
　　在按下接通键后，宜野座急促的语调伴着投影里凝重的面色一齐打碎了分析室里过于沉静的氛围，“他还劫持了一个叫三野明的心理医师，我们追踪到六本木以西的废弃酒吧之后就失去了他们的下落……”
　　久夜方才还带着笑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如果她的听力没出问题的话，宜野座先生这是在告诉她，槙岛那混蛋把三野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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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毒………………我放个BGM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