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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天人五衰(一) ...

  •   刺啦——刺啦——刺啦——
      藤间那仅存的、被安放在营养液里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的大脑因为再度高速运作起来的思维冒出了极细小的气泡——
      三野明,这是一个对于藤间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他还记得,那是自己从前在显眼的舞台上摆放完“艺术品”后,三不五时会在当地保存着许多纸质书籍的图书馆里的女孩……
      那是低他两届的学妹,他曾经……觉得她很耀眼过。
      非常非常非常努力,这就是那个孩子最为鲜明的特点。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三野努力的目的不是为了匹配上Sibyl所为她安排好的人生道路,而是真正地因为喜欢、热爱着心理学而非常拼命地学习和生活着——这样的人,简直就像从公元前跨时代而来的古老物种一样,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疑惑,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看个究竟——
      “看来我必须得去了。”
      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声音听来极为冰冷而肃杀,她拍拍装着大脑的玻璃匣子,突然在嘴角勾了一个并不及眼底的微笑,“我们的藤间先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通过电子合成音系统和摄像头来与外界沟通对你来说太辛苦了点吧。”她轻声说着,“给你一个头颅怎么样?虽然没有躯干和身体,但最起码是有眼睛和嘴巴了。”
      藤间幸三郎当即通过电流信号翻译成的文字在电脑显示频上提出了抗议。这说法看来是要带他走的,但对现今的藤间来说,公安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没有行动能力的前提下,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个稚龄小童——都能轻而易举地结束掉他最后的生命!
      “阿久!”唐之杜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我们一课还没有把他记录在案,但是仪器还是有使用痕迹的,还有这些信息的记录……”
      “我会把他完整地带回来。”久夜笑笑,“这家伙当初用的那颗脑袋还在么?”

      ……
      …………

      感谢那些外国佬和禾生壤宗身体的好质量,他们并没把那颗已经剥落掉了大半人造皮肤的头颅完全毁掉,久夜只是对它稍作休整就能让这精密的机械继续运作了——
      然后她把它带了下楼往车库里走去。
      “就这么把我装在箱子里?”
      发出了机械女声的钢铁人头话声有点失真,“这待遇稍微有点失礼呢,真失分析官。即便是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头和铁皮相撞出锵锵的声响,这简直是被当成一个没有生命所以怎样都好的物件来看……”
      “哪里失礼了?只有一个头的你可是一定会被当成怪物的啊,还是说你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身体?”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戴着耳机听着手提箱中藤间幸三郎絮絮叨叨的不满,带着嘲讽的心情轻轻笑了起来,免罪体质者与免罪体质者之间看来并不相同……现在手里拎着的这个情绪似乎更接近普通人一些,“死心吧,藤间幸三郎。像你这样的家伙是不应该得到幸福的。无论理由有多么崇高都好,那都不是伤害无辜之人的许可证。”
      “我并没有伤及无辜。”
      藤间幸三郎言罢沉默了片刻又说道,“那些官员伪造了犯罪系数,他们罪有应得。”
      久夜闻言只是望着车窗外还没开始变动的风景嗤笑出声。
      这就是他眼中足以判死刑的罪状吗?和槙岛不同,藤间倒是完全被Sibyl洗脑了,就连执行死刑的标准都如此如出一辙——只要犯罪系数超标,不管他们实际做了什么都要处死……所以,才对逃过了规则惩罚的官员们更加愤怒,简直就像受到了背叛那样吧!
      年轻的分析官想到这里不由感到好笑起来。她把钥匙插在锁眼里一转,发动了属于一课的公务车,向宜野座报告了自己现在的动向之后把车挂到了自动档,把目的地定成了国立心理研究中心——在预计追踪到人的可能性不高的前提下,全体一课成员都撤回了槙岛逃出来的地方,只留下人手同样凋零的二课继续追踪。
      这倒苦了久夜,本来想着直接去六本木的她不得不强忍着不快去往荒凉的城郊了。
      “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国家的官员要处理的到底是些什么事?”久夜缓和了一下心情逼问出声,“你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现在在国际上的局况有多尴尬?作为一个自然资源非常贫乏的岛国,我们每年地里产出的粮食根本就远远不能满足总人口的需求……”
      “那又怎么样呢?”藤间冷静地道,“这并不妨碍掌权者保持着健康的心理状态……”
      “——并不妨碍!哈哈!”
      久夜说着,简直要笑出眼泪来了,“我们的国家能像现在这样维持着最起码的平静状态,可是多亏了这些犯罪系数超标的人用种种无耻的手段压榨本国底层人、掠夺他国资源的啊。要是他们真如你所期待的那样色相是漂亮的白色的话,这个国家早完了——整个国家的人要么慢慢熬死自己,要么背井离乡!真多谢你,让蜗居在这个即将沉没的小小岛国上的民众们少了一笔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损失的不义之财,离在美梦里醒来的时刻又近了一步……”
      她说着笑得越发厉害了,心里也禁不住要自我讽刺起来,“感谢你处决了对其它国家而言是罪人的这些害虫!他们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预先留好的后手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被击溃的——你做得好极了,哈哈哈!”
      藤间瞬间失去了声音。
      作为Sibyl中曾经的一员的他和每个自小被灌输系统优越性的普通人一样,完全不知道这些足以引起大规模恐慌的事情——
      从全国各地汇聚过来的资讯里,甚至没提到过半点国内和国外仍有联系的迹象;就连国土即将沉没这已被预测的可怕未来都不曾漏过端倪……而这明显正是原设计者所构思的理想的Sibyl,愚不可及的被愚弄者。
      ——所以说,Sibyl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藤间愈发不快起来。而他又是为了什么坚信着它的正确性而义愤填膺地抱有着那些被设定好的规则就是正确的认知,乃至到了这样失去身体毫无个体尊严地活到了现在?
      它只是个哄骗民众的遮羞布……是这样吗?
      匣子中早已失去了性别的大脑有点迷茫起来。
      他的生存意义为何?他还保有着意识?现在的他还算是人吗?现在这种混杂了不甘和恐惧的情感……又是什么呢……他不是理应因成为了一个国家的最高决策者中的一员,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最大的幸福吗?那又为什么……
      ‘要获得幸福的话是很简单的,只要放弃做人就行了。’
      藤间在恍惚间想起了许久之前,他那金色眼眸的好友在合上了京极夏彦的作品后所背诵出的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句子。那个时候,圣护君被半长额发所遮住的眼眸里,简直要释放出即将出笼的野兽般暴戾而璀璨的光来了——
      藤间的脑袋随着车速的突然减慢在箱壁上又撞了一下。
      在想起了那至今仍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激动的一幕时,这个“人”简直像拽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疯狂地期待着与槙岛的再次会面来——
      是圣护君的话,一定是知道答案的吧?比起他来走得更远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把反对的冒头对准了Sibyl本身的人。虽然他疑心自己当年被抓正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点上的分歧导致了槙岛把他推了出去……
      ——可这正说明了,槙岛的观点坚定而清晰不是吗?
      “你给我安分点,藤间。再吵吵嚷嚷我就直接关掉你讲话的功能。”
      在猛地踩下了刹车拎着箱子下了车之后,黑发绿眼的年轻女人皱起了眉,对那个正处于思维混乱状态中的脑袋厌恶地警告出声,“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要幸福的话只要放弃做人就行了’?这是《魍魉之匣》里头京极堂说的话么?还真有圣护君的风格啊。病态而无聊……”
      藤间打断了她的抱怨。
      “你和他很熟?”他立刻抓住了对方那熟稔得过分的口吻。
      “当然。”久夜冷冰冰地往前走着绕过了正在查验着现场提取证物的无人机,对着早就等在了那里的宜野座、征陆、六和冢和滕点了点头,“我和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
      …………

      被拎着到场的藤间明显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不为别的,即便曾属于“禾生壤宗”的这颗头颅看起来已经是个毁了容的骷髅,可他一张嘴还是属于那位“女局长”的声线——
      “呜哇小阿久,你把这东西带过来干什么呀?会有心理阴影的诶!”
      仍是一张阳光明媚脸的滕嫌恶地把手指伸到被从匣子里拿出来的机械头颅前,在银灰色的人造咬合肌作出明显动作前逗狗一样缩了回来,“真是难以想象,简直太……太恶心啦!”
      藤间闻言,两排钢铁牙齿顿时恶狠狠地啪地咬合了;他甚至用那对此刻看起来只能称得上恐怖的眼睛瞪了滕一眼,还在试图撇过脸去却失败之后,用电子声带冷冷地哼了一声。
      看着这一幕的六和冢和征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怪异了起来——“局长”——无论“她”原先是谁都好——怎么没了身体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了,滕!”努力把脸色摆正的宜野座皱着眉,扬声阻止过于活泼的部下继续去干些什么,“真失分析官,有些问题我事后再问你,希望你到时候能对我说实话……不过现在,我们先说工作。”他在监控室的电脑上输入了几个指令,把所有拍到了槙岛的录像全都调了出来,“这就是全部了。槙岛先装病对心理医师反复暗示自己病得厉害诱使她去查探病人,然后再攻击并挟持三野小姐一路突出了这里,用来拦截犯罪系数超过三百以上的那道关卡对他不起作用。三野小姐的车也不见了,我们怀疑……”
      23,23,23,24,24,26,24,23……
      23出现的频率太高了。还有25在哪里?这个顺序也不对……对了,剪辑!这是剪辑的结果!
      “等等,这不对啊!”年轻的分析官比对完几组镜头的画面细节后,脸刷地变成了惨白一片,“那家伙走出自己囚室和监狱大门之间的录影不对劲!这个速度的话这条路绝不可能要走那么久……”她随手把藤间的头重新塞进匣子里一装,拔腿就往关押着犯人的地方跑了过去,“宜野座先生,我要去问个人……征陆先生借我一下!”
      久夜说着,拉起征陆老爹就往监狱深处的方向跑去——
      没人能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没有人能!
      虽说是规定好的睡眠时间所以录像里并不能看到房间里的布置,但是每十间独立牢房的栏杆数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有画家曾经要求把他的栏杆改成雕花喷漆,他可以亲自来做……但是录像里并没有出现那位画家的单间,栏杆数目也始终循环在一定范围里。
      也就是说,那段槙岛从监狱里走出去的录像是经过技术性的剪辑和修整的,槙岛大概是要遮掩他做过的一些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和某些人的交谈内容不想被人知道……
      “小姐,先等一下!”
      老警察忧心忡忡地叫住了脸上仍带着病态的红的久夜,那对细看起来便和宜野座分外相似的英气眼眸目光如炬,“Dominator已经失去作用了,现在只能当麻醉枪来用。上面只说系统出了点问题,并把破坏者的名头扣在了槙岛的头上。但是,下手的人是你吧。”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黑发绿眸的年轻女人闻言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变得危险起来,色泽幽寂的眼眸里滑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征陆先生,是谁都没关系。”
      她斩钉截铁而又不容深问地道,“现在还不是您能知道太多的时候。而且你很快就会得到起复了——所有的执行官也都将不再是潜在犯身份。Sibyl出了问题,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好事不是吗?”
      久夜说着微微扯起了嘴角,在征陆说些什么前伸手敲了敲其中一个单间的门——
      “好久不见,雪村。”
      年轻的分析官看着里面那个已不复她还在科学省工作时朝气满满状态的青年,“为什么你们没跟着槙岛圣护跑出去呢?现在的监狱可再拦不住大家了……”
      “啧,拦不住个屁!没人开门怎么跑出去?”
      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掀了掀眼皮看久夜一眼,有点神经质地搔了搔头没好声气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傻子,在这里好吃好喝地暂且避避风头可没什么不好。而且今天一早就收到也许很快就能以正常人身份重新进入社会的信息了,这时候谁会跟着那个白色头发的家伙出去捣乱当傻逼?”
      久夜闻言顿时皱起了眉,不知该喜该忧。
      上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出了这个政策。可这到底是一时的应付呢,还是正打算长期如此……
      “那三野呢?”久夜转过了话题,声音听起来僵硬而干涩,“你们看见她被带出去了吧。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个屁!”
      雪村一听这话,气得简直要破口大骂了,“我趁那少白头不注意给她使眼色,告诉她快点把我放出去帮她,她理都不理。我试着说了‘啊槙岛先生我愿意跟你走快强迫那边的臭娘们给我开门’,结果他在从三野嘴里问不出怎么开锁的方法之后,就直接拖着人走了!……他妈的,她不信我!”
      “并不是不信你,她只是没信心能成功地从窘境里脱身出来吧。毕竟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都能栽在槙岛手里,更别说远不及她冷静的你们了。提起这话头是我的错,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久夜说着,脸色愈发阴沉,眉头也皱得愈发紧了。
      总觉得,有非常重要的信息藏在这漏洞里头,而她独独遗漏了它。
      槙岛并没有像以前会干的那样放出几个犯人混淆视听,一是因为三野的不配合,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毁掉精钢制作的大门吧。这家伙这么赶时间,除了是要赶在被发现前脱身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还有别的急需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事情……
      Sibyl已经被毁掉了。
      年轻的分析官幽绿的眼眸里闪过了若有所思的光。
      槙岛一直以来的目标也被实现了,现如今的他应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追逐对象才对。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槙岛这么急切地直奔而去,甚至连做出用来拖住别的人手的布置都来不及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改了下……看不懂问我!剧情和前面的是连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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