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恶德之花》冉天音

16、伊甸之果（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常守睡得并不安稳——
　　在被船原的短信惊醒之后，这小姑娘就开始不停地在床上来回转身，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十来个小时前看到的可怕场景——那些少女们死去的场景和王陵牢一的画作并不是唯一。
　　也许算是诱发和启蒙吧。
　　在王陵璃华子的意识深处，幼时的一次“表演观看”虽不及亲手将少女制成雕塑那般有着颤人心弦的战栗美感，留在她的记忆的烙印里却远远深于前者——
　　‘尊敬的各位来宾晚上好，幸存游戏即将开始。现在开始为您讲解第一轮游戏规则。如您所见，□□枪膛只有一枚子弹。’
　　穿着鲜丽而性感的女主持满面笑容地站在古旧而血迹斑斑的华美舞台上，手法利落地将男助手手中托盘上放着的左轮□□弹夹拆出展示，‘舞台上从左边第一人起，参与者们将轮流用这把手枪射击自己右边的人，直至有一人被淘汰。接下来弹夹中将会被再次补充一枚子弹，轮流射击继续。该环节将循环直至剩下最后一名幸存者为止。请各位客人选定自己心目中幸存者的号码，并为之投下您的筹码。我们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开场了。请各位客人尽快为自己心目中的号码投注……’
　　“自己”的视焦移向了女主持身后一字排开的数个双手受缚的男女。他们看起来都衣衫褴褛惊慌憔悴，胸口正因为不正常的呼吸频率急促地起伏着，视线或亮得灼目或无神迷离，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泪水在脸上合着淤血冲刷出黑色的亮线——
　　“自己”似有不忍地转向了陪伴在身边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男人。男人关怀地伸手拍拍“自己”的手背，递过来一个玩偶。
　　‘啊啊，这就是东宫小姐和那位艺术家的孩子吗？’
　　不知是谁这样问着，在身边女郎的手中托盘上放下了数枚筹码。
　　‘是的。’
　　“自己”身边的男人温和地答道，也在托盘里放下了自己的筹码，‘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性情颇肖其母……’
　　“自己”把视线微微上移，逃避性地看向了男人温柔的笑颜；而在男人嘴角那能使人迅速平静下来的和缓弧度下，可见胸膛上别着象征身份的名牌，上面写着“Morikawa”——
　　砰！
　　视野抖了一下，身体沉闷倒地的声音和迅速弥漫的火药和血腥味在汗毛上炸裂开来。
　　砰！
　　又一个。
　　砰！
　　视野开始往左移动并变得颤抖起来。
　　血……红色的血在肮脏的布料上迅速晕染开来滴落到地板上。临终前的男人喘着粗气不甘地躺在地板上，身体抽搐得如同油锅里濒死挣扎的活鱼一样，蠕动着身体，双眼含恨瞪向观众席——
　　砰！砰砰！一旁的保镖补了几枪。
　　砰！砰砰砰！
　　游戏仍在继续。
　　‘沙衣，沙衣！’
　　枪响过后，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在舞台上颤抖着喜极而泣，泪眼朦胧地颤抖着嘴唇哀求地看向自己那正陪伴在一位客人身侧的孪生姐妹，任男助手解开了被绳索勒得发紫的双手。于是当女主持欢快地宣布了这次游戏押中了结果的观众并让几位客人相互竞拍他们的战利品后，名叫“沙衣”的漂亮少女如愿以偿地让她的恩客把女孩的处置权争到了手。
　　‘谢谢您，谢谢您……’沙衣呜咽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已经完全哭肿了。
　　然后——
　　砰！
　　年轻的女孩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观众席上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鸣山先生——————！’
　　‘真可怜啊。不过这就是代价呢。’
　　身旁的男人说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然后视野黑了下来。尖锐的惨叫余声仍不断地回荡在脑海里……
　　常守抖了一下猛地睁开了双眼，伸手一把将被子扯过了头顶。
　　今天晚上大概注定睡不好了。
　　总觉得心里特别慌……
　　小姑娘有点气闷地想着翻了个身，脑海里再度浮现起在厚生省大楼时笼罩了众人的那份可怕的沉寂。
　　王陵璃华子记忆里那个大型舞台并不存在于国内已知的任何一个大型演艺娱乐场所，唐之杜也只能根据其陈设判断出其大概为系统建立之前的产物。严格来说的话，那地方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然而即便要假定其为从前有名的灰色地带“绿街”，那久远以前住满了非法移民的弹丸之地也早就被炸成了平地，并在原地上建起了相当繁华的商业大厦……
　　也就是说，这一切无从查起。
　　而在征陆还是刑警的年代里，这样的地方是碰不得一丝一毫的。
　　……
　　…………
　　轰轰轰。哔哩哔哩哔哩哔哩。呜呜呜轰轰轰……娱乐设施杂乱的电子音此起彼伏。
　　六年前那名叫沙衣哭声惨烈的女人此刻正惊恐地颤抖着身体，在这样的喧闹声和一片迷幻剂般的纸醉金迷中慢慢抱紧了双臂，指甲陷进了肉里。
　　那个男人出来了。他居然出来了……
　　“啊，是鸣山先生！您请这边来。”
　　西装革履的小哥热情地把一个戴着墨镜衣着纨绔气十足的青年男人从桥牌室的地道口请到前台处，“您这次是要……”
　　鸣山抬手示意他噤声。
　　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沙衣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这可怜的女人大张着嘴努力地吞吐着卡在喉头的气体，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撕扯着裙角不自觉地往后退着——而这可怜巴巴的动作并没能阻止那个男人走来的脚步。
　　自己没能被关在那个地方一辈子看来确实是让不少人失望来了啊。比如说眼前的这个……
　　鸣山摘下了墨镜含笑信步走来。这男人姿态是猎豹般带着血腥气的优雅危险，毒药般钻入耳际的低靡吐息简直叫沙衣想尖叫着跳起来即刻逃跑，那双暖色调的深棕瞳孔里险恶的冷光却把她的双脚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是你啊。”鸣山笑容诡谲，声音轻柔得像个噩梦，“怎么，沙衣，你在发抖呢。”
　　“鸣，鸣山先生。”
　　沙衣艰难地应答着对方。她无助地靠在墙上，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发出了喑哑的嘶嘶声，笑容也因惊惧变得十分难看，就好似眼前男人是条来自地狱的剧毒蟒蛇，“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鸣山闻此不由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嗤笑——那弧度愈发愈大的古怪笑容顿时让女人的脖子和脊柱一起变得僵硬起来。
　　“瞧这眼神——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他左手挑起了女人的下巴，右手用掐的动作轻轻挤按在气管上方，“你的姐姐是自愿代崔参加幸存游戏的，而最终幸存者本可以不死——这我们都知道。那么接下来我要问你了，为什么我必须得让她死呢？你并不是不明白——现在，做你该做的事去吧。监控室钥匙给我。”
　　鸣山言罢，轻佻而蔑然地拍了拍她的脸把这失魂落魄的女人丢弃般猛地推开，然后就重新戴上墨镜穿过连片的古董柏青哥机器，直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了。
　　“你并不是不明白”……
　　沙衣站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可怕的低泣。
　　然后这女人像有穷凶恶极的野兽在她背后追赶般，逃命也似地跑了出去。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女人含泪奔跑着穿行过迷宫一般的长廊楼梯，好几次险些从又窄又陡的台阶上摔下去，最后脚一软跪倒了在那至今仍在运营的舞台的准备室外，听见里头正有幼猫一样微弱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啊啊，又有人要死了呢。沙衣把头轻轻贴在门上，自我折磨般听着里头的声响。
　　这一次有年轻的女性，也就是说这次的门票要价会更高些……漂亮柔弱的女人苦苦哀求的模样总是能让那些位高权重而又性喜暴虐的男人们更兴奋的。
　　天哪。她受够了。沙衣踉跄着站了起来，有点麻木地揉着酸痛的脚踝。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沙衣捂着嘴忍住欲呕的冲动慢慢地挪出门去。这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着见不得光的职业的女人徒步从地下七层的赌场爬到了地下四层的桥牌室处，再搭乘电梯上到了地平线以上——
　　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啊。
　　夜空下显得格外绚丽华美的投影喷泉，因为夜深而空无一人的安宁街道，还有带着冰冷自由气息的新鲜空气……女人濒临崩溃的情绪和额头汗珠顿时就被安抚了下来——虽然这一切永远不属于她，只属于这个国家色相达标的合法公民。
　　哦哦，对了，她还有事没做。
　　沙衣抹了把泪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抖得不听话的手让她一连输错了好几个字，[崔，你要的东西拿到了吗？能用吗？需不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回信很快就来了。
　　[已收到。微型摄像头八十六枚已安装完毕，收音机信号稳定性不错，内衣也合身。另，你还好吗，尹？]
　　——你还好吗，尹？
　　怎么可能好。
　　女人扯了扯嘴角。
　　姐姐死了，自己活着。今天那个男人也回来了。想活得像个人，想活得有尊严，这样的日子却永远没个尽头，没个尽头！人命到底算什么，他们逃命来这个国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想离开这里——可是不能，不能呀！
　　沙衣很想扯着对方的领子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然而理智阻止了她——
　　女人最终只是发了句简短的“我很好”过去。
　　没必要和这个算得上是“最后的亲人”的男人互相折磨……
　　尤其，是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
　　——她想家了，即便那儿战乱连连，常年动荡。
　　……
　　…………
　　东京银座的地下线早在六十年前就已连同地区本身被一同废弃——
　　现如今时，这片国土上曾经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之一不过是一片肮脏破败的废城，承载着幽灵一样的流民和大量剧毒排放物，上百年溯金鎏光的骄傲早已在恶臭中皆尽剥落。
　　它是“曾经的败者痛哭流涕的坟墓“，以及“现今的胜者耀武扬威的乐园”。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无论是以往还是如今——
　　“尊敬的各位来宾下午好，我们这个星期的特别酬宾活动即将开始！”
　　妆扮得体而庄重的沙衣站上了她的姐妹当年死去的舞台。她的双眼灼灼发亮，惨白的脸颊因为兴奋和恨意泛起了异常的红晕，“这次的游戏非常了不得哦，狩猎方是有名的‘狐狸猎手’泉宫寺丰久先生，猎物则是厚生省公安局一系的执行官狡啮慎也和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年轻女孩！右上角是场地缩略图和资源点，右下角是双方履历和目前装备。那么谁会在这场游戏中顺利活下来呢——请各位尊敬的客人们为心仪的一方投注！接下来……”
　　大型荧幕上的镜头分别对准了正站在船原雪身前伸手拉开背包扔出荧光棒的狡啮，以及正手持猎枪和机械猎犬一起安静地等在走道末端的泉宫寺。
　　“啊，我知道他，我知道那小子。”有人惊讶出声，“他是以全年第一的成绩进入公安局当监视官的吧……现在居然成了执行官啦。”
　　“好极了，这说明他够聪明，这场戏值得观看呢——只可惜不能看现场。”
　　“别想现场啦，毕竟我们得惜命不是吗？哈哈。”
　　人们喝茶，微笑，相谈甚欢。他们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弹药水泥与血肉不断如烟花般炸裂盛放的场景，枪击和追逃的节奏欢快如一曲高亢激昂的颂歌，现场转播时偶尔捕捉到的模糊对话让在场的不少人捧腹大笑起来。
　　“人面对恐惧的时候，其自身的灵魂会受到考验。在追求什么，该去做什么？他的本性会暴露无遗。”
　　“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展面前，你也会直面真正的自己吧。你应该在追求那种紧张感和兴奋感……”
　　“嗨，司仪！那个白头发的脸老打马赛克是怎么回事？”客人中的一个叫了起来，“这么有意思的典型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可不多见——而且还是个完整的活体。为什么不让我们认识一下这位有意思的年轻人呢？”
　　坐在监控室里的鸣山笑了起来。
　　“是呀，崔，”他把手搭上了身侧正对着电脑全神贯注地遮掩槙岛真容的Jackson肩膀，“你说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呢？”
　　来自异国的黑客沉默不语地继续定位修改着众多监视器上白发青年所出现在的影像，植入了电子仿晶状体零件的赤色眼球一瞬不瞬地望着屏幕，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沙衣——原名尹夏的女郎如同在这座地下赌场里工作的每一个异国员工那样，身体里被植入了可控生死的电子芯片。不想让她死的话，崔就必须得向鸣山妥协，并按他所说的去做——
　　六年前，试图入侵这里的防卫系统而被抓的崔求成遇到了尹夏的姐姐尹华。那女孩对身为老乡的崔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当时作为司仪小姐的尹华便对手枪动了手脚救了他一命，并以“电子技术杰出”为由说服了他的处置者放他一条生路——
　　于是他活下来，她被送去了下一场生存游戏——作为坏了规则的代价。
　　“啊，这个执行官挺厉害嘛，这才一会儿就和上司联络上了。”
　　鸣山那讨厌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我说崔，你的槙岛旦那要是知道你把他当做有趣的猴戏展示给客人们看会怎么样呢？你当做亲人一样看待的沙衣很恨他哦。话说起来真有意思，只能像老鼠一样不见天日地躲藏在我这里、本应憎恨这个国家到极点的小沙衣居然比槙岛更具有社会责任感——她无法原谅槙岛践踏人命的举措，即便那是榨取着她的生命的这个国家的公民……”
　　“她也同样无法原谅你。”Jackson说着，快速销除了所有使用痕迹而后合上了电脑——
　　现场直播结束了。
　　亮棕色短发的年轻执行官滕一脚踹坏了黑客放在那里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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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老虚让我觉得好失望=。=
决定……还是我自己来神展开吧！
赌场如何隔绝外界的设定参考了系统中枢防止外界探知的方法，其基本设定参考了四重奏里的“绿街”。这是个从政府本质来说政府不希望存在、但是从政府官员利益角度来说他们希望存在的地方。算是：
①对那个什么自动化种植自给自足的见鬼设定的补充——就霓虹那种贫瘠的土质和地震频率，你们懂……根本无法长期维持啊，彻底闭关锁国的话。
②解释一部分PP设定里非法移民的安身方法。
另外，一堆中层（脑）能掌控整个社会乃至上层这种设定本身就很见鬼。所以我决定让它们去见鬼……
泉宫寺丰久PP值超300，还有他持续了那么久的娱乐活动。许多官员据说PP值是伪造的，他们活得很逍遥。还有经济省那个全封闭式生产管理……这说明上头很多人是懂得利用系统而非被系统利用的，就像愚民政策面对的向来是中层和底层而非掌权者。
……其实考据什么早就渣都不剩了！这个文已经经不起推敲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