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恶德之花》冉天音

15、伊甸之果（五）

　　泉宫寺并没有为他的享乐等得太久。
　　不过几天之后，他就接到了槙岛“请备好兽夹和猎枪，让我等同享狂欢之宴”的消息。一想到槙岛的手段和那个仍抱有敏锐嗅觉和高度反击能力的执行官，一直以来下手对象都只是些初步开始对现世产生质疑和反抗的弱旅的泉宫寺不由得也有点兴奋起来。这男人僵硬的机械嘴角勾出了一个森冷而古怪的弧，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白发青年在键入这些字句时会是怎样一副欢欣喜悦而不自知的模样了——
　　啊啊，他还记得呢。
　　在与自己谈及狡啮慎也——是这个名字吧——的时候，槙岛那小子平时过于冷淡的金色眼眸里流溢的，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狂喜与战栗呢——简直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期盼许久的玩具那样！
　　哈哈，虽然那个太过高傲的小子心底里也许总在不屑而冷然地看着一切事情发生——甚至也在不屑地看着自己，不过他终究和自己并没有太大不同——
　　不过是在迷宫中奔走的玩家罢了。
　　金钱也好地位也好权势也好人命也好，全部是他们手中玩乐的筹码。
　　手持这些筹码的他们迷惑着，追寻着，而后等待着——也许，自己最终能得到个在最高|潮处烟花一样绚丽开败的烂漫终结？不不，不一定会是终结。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而言，终结只是个美好的遗憾，而新的出人意料的新奇开始才是最好的东西呢。如此说来，让生活一如往常地死水般继续下去……大概，反倒是最为糟糕的毒药吧。
　　早应入土却狠扒着生命的尾巴不放的亡灵再次取出了他上回没能用上的机枪。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能称得上战士的对手实在太少了——这导致他的狩猎虽然刺激，但总也不及上当初年轻时在战场上亲身经历的烽火硝烟……
　　泉宫寺的手握着布像想要除去什么似的，有点神经质地努力蹭起他的老伙计冰冷光滑的身体来。
　　他的战友，他前一天还在畅谈人生欢快地笑着的战友啊，只一眨眼就在他身侧被流弹炸成了碎片；可是自己无暇顾及这一切。所有士兵们心中所想的只有遵从命令拼死战斗，被屠戮同伴的同时也屠戮别人的同伴，然后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啪！
　　燃烧着熊熊柴火的欧式石膏老壁炉里蹦出了让人颤抖的金色火星。
　　泉宫寺嘴角笑的弧度变大了。老人那双塑胶质感的眼球视野微调，落在了他认为与自己同为玩家的青年身上。
　　啊……说点圣护君也许会感兴趣的事儿好了。
　　全身上下都由机械零件组成、只有大脑还是往昔自我的泉宫寺丰久手一顿，眼球捕捉到了槙岛沉浸在思考中那显得格外平静安然的神情。于是他带着僵硬的笑坐在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沉色雕花长餐桌前张开了嘴，打断了青年那不知终点将在何处的思绪的浮游。
　　“棠虎最近都没有来了，而且他也没有回我的通讯。”
　　这个半机器人像是感到很有意思似地把自己的眼睛对准枪口，然后把毛刷塞了进去细心地清理着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的这个小友啊……他是个精明的人，可惜还是太多愁善感了点。每次我得到新的猎物的时候，他总是像生气了似的有好几天不会理我呢。”
　　于是白发的青年果然如他所愿地转过了头。
　　“啊啊，他也常这样对我呢。我要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人来下上它无伤大雅的一盘小棋时，他也总是会对我严厉一些……是特别喜欢摆出师长模样的人呢。”
　　槙岛像爱抚着情人一样轻轻摩挲着新到手的古书，温文而洁净得过分的眼神安静地落在泉宫寺因为激动而有“血管”微凸的手背上。
　　嗯，果然做得很逼真啊。
　　槙岛的眸色深了深，唇角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话说回来，我只知道他是个有名的‘已故’心理学家，关于他本人年轻时候的一些有趣小故事，我也是从您这里才听到的呢……棠虎先生似乎不怎么情愿说起过去啊。”
　　“这是当然的。”
　　泉宫寺在怀旧人士所钟爱的柔和暖光中哈哈笑了起来，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突然就放松了不少，“我要是在他面前说多了他年轻时候那些事儿，他估计也得跟我急……要我说原因的话，你只要想象他做学生时经常穿反了衣服坐在树下面被自然掉落的浆果还是毛毛虫什么的不停砸着头发呆就好了……科研的天才生活的白痴啊。就连他妻子，也曾经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他的生活呢。当然，后来他就为了能一个人独立生活而不得不学着自理了。”
　　“嗯，这种事情发生在思维模式还没成熟的小孩身上比较多吧。”槙岛饶有兴致地继注意他的手背之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突然变得像个鲜活人类起来了的泉宫寺脸上，“棠虎先生小时候的家庭环境非常优裕，而且也非常受娇惯吧？”
　　泉宫寺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战争……
　　战争总是会毁去很多东西的。
　　“对了，圣护君。”
　　泉宫寺忽是恍悟般抬起了头，缓缓松开了手里的绸布，“你确认这一次不会再被打断？”
　　“请不要担心，所有可能都在我的计算范畴之内。”
　　雪一样纯白长发的青年如此答道，冷金色眼眸因为兴奋而灼灼发亮，“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您会玩得更开心的吧。毕竟人生的乐趣之一，就在于总能带来惊喜的意外性啊。”
　　……
　　…………
　　唐之杜志恩感到非常头痛。
　　“好啦宜野座，别再走来走去了。”这美艳的女郎把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从那个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不是非常自然的吗？别转了——我看得头晕！真的不考虑再试几次脑电波成像吗？目前出来的画面虽然又血腥又杂乱，但是还是能捕捉到点什么的。”
　　“那么就快……！不，不行，”宜野座焦虑地摇摇头，“会——”
　　“短期内进行太多次这种实验的话，是会对人脑造成伤害并留下后遗症的。”
　　狡啮接过宜野座的话头，“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反侦察意识，最近一次捕捉到的也反复都是王陵牢一的作品图。我们需要时间，无论是说服她配合调查，还是缓冲这种伤害以便进行进一步调查。而就算是她并无防备的一开始，我们捕捉到的makishima的图像也始终很模糊。他有个帮手Jackson，能篡改投影……我怀疑这大概就已经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大信息量了。而且——”
　　“而且，你们也需要考虑一下新人的承受能力吧。Psycho-Pass数值要是被吓得咻一下升上去就不好啦。”
　　一直比对着投影和资料库内公民身份的久夜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示意正盯着录像反复回放的六合冢和腾让开一点，把一杯热水递给被璃华子的杀人记忆吓得简直快要呕吐出来的常守，“宜野座先生，你有点太焦灼了……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可能性吗？”
　　“……”宜野座闻言稍微扭过了头去，期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了征陆和狡啮的脸。
　　“没有。”他说，“只是担心事件的后续……现在这样没有进展实在让人心急。毕竟现在狡啮想法被证实是真的了，而我不希望更多受害者出现。”
　　是的，事件的调查现在已陷入了僵局之中。
　　Makishima无疑是个非常狡猾的犯罪者——现如今来，除了王陵璃华子这个杀人者作为他最大的罪证存活下来之外，唯一能证明他在樱霜学园杀人事件中出现过的证据，就只有美术室那段被挽救回来的短暂音频了。
　　那么makishima全名到底是什么？他的长相如何？他的身份是什么？他的同伴Jackson是谁？现如今从王陵璃华子处得到的消息并不比三年前佐佐山和一个多月前森川由奈用命换来的信息详尽。
　　白发的青年，喜欢用言语蛊惑人心，似乎认识不少能人异士，有天生的领导才能，也很具有决断的魄力……是为杀意和手段牵桥搭线的犯罪的制造者，但又好像并不单只是为了享受人们的自相残杀和惊惧伤痛。
　　“啊~啊，感觉上真的是个麻烦的家伙呢。”滕用鼻子夹起一支笔，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而后这有着亮眼棕发的青年突然大叫了一声，叫唐之杜把几个画面单独切了出来，“快来看，阿狡！这有个人的眼睛老是红色的！明显不是投影弄出来的诶！”
　　“隐形眼镜……”
　　“那是……噢你是说那种老古董？”
　　久夜闻此不由轻轻挑了挑眉。
　　“我去再看看璃华子。”她说。
　　那可怜的女孩因为先受了心理拷问再被强迫进行脑电波成像的调查，正因为想起了父亲思维能力丧失而变成植物人的事情而近乎崩溃呢。
　　“对了，真矢分析官。你曾经为她担任过接近一年的心理辅导治疗。”狡啮突然出声，他的眼神看起来锐利而瘆人，“王陵璃华子的父亲……你对他所知有多少？”
　　久夜笑了。
　　“比你知道的稍微多一点。就像我们调查到的那样，他是个以‘用恶来唤醒良知’为理念、希望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前知名画家，而系统的推行扼杀了他的画作存在的意义……他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这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神情非常平静，“一个失去了对外界应激性的植物人，这就是现在的王陵牢一。造成这个结果的，正是系统不曾对外公布过的精神治疗的弊端。”
　　“……！”
　　常守的脸色有点发白，因为她的双亲正是那种把精神治疗视作日常保健手段的人。常守父母很关心心理保健，偶尔会买相关方面的新产品来试试怎么样才能更方便地减压和调整好心理状态，并不时和女儿交流这方面的心得。
　　“你是说精神治疗接受太多会……”这短发的可爱女孩满目担忧。而久夜接下来的话让她的脸色更糟了些——
　　“会失去思维能力，甚至影响到掌控基本生理机能的小脑和脑干部分。人的脑神经是非常精细脆弱而无法再生的。过多的外加干涉——无论是电信号还是化学信号，都会让它们的寿命提前结束。”常守听见那个和自己同期的新人分析官客观得过于冷淡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也就是说，受治疗者会先变成只有身体活着的人，然后连身体的机能也会被慢慢毁坏呢。近几年来人们的平均寿命已经有所下降了……当然，官方是绝对不会公布这些数据的，这是内行人才知道的信息。”
　　啪。啪。
　　唐之杜的拍掌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来来，鼓掌~小阿久你没去科学省果然有点浪费呢。不过别担心，近两年这方面已经要好多啦！而且没有治疗是没副作用的，王陵牢一的个例是因为剂量太重呢。”这女子爽朗的笑看起来非常能让人产生信赖感，平日便很性感艳丽的红唇此刻看来更明媚了些，“小朱，让亲戚注意一下别过度就可以啦，至于小阿久说的那些……最好别宣扬出去。会有不好的影响哟~”
　　……
　　…………
　　结束工作回到家之后，常守的心情明显有点沉郁。
　　她想打电话给父母好好说说这方面的问题，但又怕父母想多了反而造成些不必要的心理压力……政府选择压下数据她也不是不能明白，因为明显就会造成公信度下降而后不好管理的问题啊。虽然听唐之杜小姐说后来的技术已经改善了很多，不过，毕竟还是有副作用的……
　　呼。
　　女孩吃着晚饭看着新闻和人工智能拌拌嘴，心情很快就又好了起来。
　　明天问问真矢小姐该怎么劝他们少用点辅助治疗比较好啦。啊啊啊，周末和爸妈专门约一个时间处理这件事吧！刚好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也很久没有和他们促膝长谈过了……见面谈和视频谈毕竟是不一样的嘛！
　　小姑娘洗了把脸伸了个懒腰；想到该怎么处理事情比较好之后，她的心理状态明显好了起来，然后很快就因为疲倦而陷入了梦乡——
　　嗡——嗡——嗡——嗡——
　　现实的触角伸进了梦里来。
　　嗡——嗡——嗡——嗡——
　　手里拿着一把电锯切开少女柔软的肢体。
　　嗡——嗡——嗡——嗡——
　　靡丽华美而森冷的绘画，躺在床上睁眼呆望的男人，在水中漂浮的少女头颅，还有——
　　嗡——
　　“哎呀！”
　　常守迷迷糊糊地伸手往前要去抓手机，却一步踏空从床上滚了下来。
　　才、才凌晨三点啊。刚才做噩梦了……
　　“唔……”她抱着被子翻了翻那条来自好友船原雪、标题是“重要”的电邮。
　　想起来有什么和公安局相关的重要事情，需要当面说清楚所以要约到明天中午三点……还要带地图？诶……小雪这是要干什么啦？
　　脑子还很乱的常守把头埋进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就滚回床上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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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电脑键盘坏了Q_Q
修的人说要年后才有货嘤嘤嘤
内容提要……取自耶稣与十三门徒的最后的晚餐。当然，是讽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