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梦华录》洞微

17、第四节

　　直到过江，到了丹阳，王萱才体会到郭嘉所说，出来玩一趟的意思。她生在北方，从未见过大江，这次出来，真是大开眼界。身在船上，只见江面茫茫，一眼望去，竟看不清对岸。江水翻滚，深不可测，令她不由得又敬又畏，却舍不得把目光移开一刻。
　　“怎么，看这江水，也能看呆了？”郭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以前只在书上看到，楚地多水，大江苍茫，地广人稀，但是亲身体验还是不一样。这江水从什么地方流下，又流到什么地方？江里的神灵，又有多少，真是不见江山之广，不能知晓自身之渺小啊。”王萱赞叹道，“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果然天问是要对着这样的美景，才能有感而发吧。”
　　“美景？”郭嘉轻笑起来，“这江面如此苍茫，何来的美景？要依我看的话，若能有兵士若干万，又有楼船战列，隔着江面，两边恰逢对手，排下阵势，旌旗遮天，杀意弥漫，互相交锋，那才叫美景。屈大诗人在江边吟了一辈子诗，也没能阻止秦国打进郢都，最后跳进江里，只是轻弃生命，完全于事无补。天问写得再好，又有何用？”
　　“你！”本以为是郭嘉习惯性地在逗她生气，王萱看向他正要反驳，没想到他竟一脸严肃，双手抱在胸前，面江而立。平时显得轻浮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江面，仿佛江上真的有战船兵士，而他正运筹帷幄，要与对江的对手一战。那算不上魁梧的身躯，此刻竟散发着一种不逊于武将的，冰冷的杀伐之意，令她有几分吃惊。
　　“奉孝兄说的美景，着实让人向往。若真有那么一日，能和奉孝兄隔江对阵，那可真是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不知什么时候，周瑜也出了船舱，恰好接上了郭嘉的话。
　　“哼，别看我是北方人，在水上排兵，未必会输了给你。”
　　“正是如此才好，若是还未比试就能估计到胜负，那还有什么意趣。”
　　两人对视大笑，王萱心里暗暗嘀咕，果然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人看起来都是文官样子，内里的好斗心大概普通的武将都比不上，没投在一样的主子门下，说不上是天下之福，还是大不幸。便见周瑜敛起笑容，转向她，温和地问：“我们江南的风物，姑娘觉得如何？”
　　“鱼羹很好吃。”王萱答得很快。江上的鱼和北方的鱼味道相差甚远，不但没有什么腥臊之气，还肉嫩味美，她从来没有发现，鱼竟然能这么好吃。是故这个回答虽然略有失礼，却是她真心实意的想法。
　　“姑娘真有鉴赏力。整个江上，也只是到了这段，以鸠兹往下游，鱼最味美而肥。不过江南之美，可不只是鱼肉，姑娘不妨慢慢探寻。”
　　周瑜说得慢慢悠悠，一时之间，刚才的紧张气氛已经无影无踪。郭嘉笑着将她拉到身边，说江面上风大，易受寒，不要老是站在风口。王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随着两人回了舱里。

　　在丹阳尚未过得几日，便有信寄到周瑜手上。那个人称小霸王的孙策，也已经脱了袁术的地盘，渡江到了南方。周瑜便点起族中士兵家将，约有几百人，出发相助。郭嘉和王萱也改换装束，扮成随从家人跟着周瑜一起出发了。王萱曾经偷偷奇怪，难道郭嘉投了曹操，周瑜也曾这么去打探一番么？她忍不住问了，结果郭嘉只是微微一笑，说，主公何等名气，要想知道他干了什么，根本不用费事。他一举一动，自有人会去打探，整个北方很快就都知道了。
　　行过历阳，便见迎面一支军马渐渐行近，当先被一群老成的武将簇拥在中间的，是个年轻人，行军之中，还和副将们谈笑风生。见到他，周瑜下马便拜。那人也急忙下马答礼。王萱和郭嘉跟在周瑜身后，她偷偷看了一眼，这年轻人剑眉星目堂堂一表，生得好还在其次，那种爽朗的气度更是讨人喜欢，而且是会让年长者看了尤其喜欢的类型。她不禁在心里偷偷猜测，这位主公要是到周瑜家里拜访，那群有了相当年纪的女眷们，肯定事后都众口一辞地夸赞这小伙子。某种意义上……也和郭嘉是相反的吧。

　　“原来你喜欢孙伯符那种的？”
　　“……”王萱几乎都懒得再去答他的话。在她看来，这纯属郭祭酒最近日子过得太闲适，需要找她磨牙斗嘴解酒消食。按理说这么多天，连拔数城，渡江水战，前两日还在江上大发宏论的郭嘉应该兴致勃勃，和周瑜他们一起谈兵论战才是，却反而天天闷在军帐里，乘着万事有周家的下人打点，毫不客气地喝着好酒品着好菜，还有闲心和她争论鱼到底该怎么做好吃，是烤还是煮，是抹酱还是涂盐。她简直被烦到没法，但即便是拿“君子远庖厨”去寒碜他，也胜不了一心想偷懒的郭嘉。
　　“我早就说了啊，这趟出来，赏的是美景，品的是美酒，吃的是美食，再算上你，就全齐了。”
　　“人家主公亲冒矢石，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才一路胜利，现在才能占了这片地方。”
　　“嗯，是啊，怎么你心动了？”
　　“然后紧随其后，是程普，黄盖这些伯符将军手下的猛将。”
　　“对，个个都忠心不二，英勇无双。”
　　“但是出谋划策，安排进攻路线，分析策略，很多是公瑾大人的功劳。”
　　“嗯，没错啊。”
　　“最后整个军营，最闲的就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她说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般，郭嘉捂着肚子，开心得笑弯了腰。“我问你，我现在是谁的下属？”
　　“主公的。”如果你还打算回去的话，王萱腹诽道。
　　“所以我为什么要帮孙伯符的忙？我又不收他的禄米。”
　　“这……”王萱一时竟被他给问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你吃着用着老朋友的，帮些忙也是应当的吧？”
　　“可是你都说了，打头阵的有伯符，紧随其后的有程普黄盖，安排策略的有公瑾，哪里还有我插手的余地？”
　　“看来奉孝兄对我的照顾颇有怨言，待客之道有失成这样，实在是我周公瑾的不是。”王萱正想反驳郭嘉，却见周瑜一身劲装，笑意盈盈，掀了帘子进来。“为弥补疏失，恰好伯符将军招齐众将，想去围猎，二位要不要一起来？也好散心解闷。”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个部分……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