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梦华录》洞微

16、第三节

　　从小就以男人身份长大，王萱从来都不知道，在女人堆里竟然是这么一种说不上话的感觉。本以为这次出门的终点站，就是妄自称帝的袁术占据的寿春，想着要见的人是不是在这个地方，没想到人倒是见了一位，却不是郭嘉的最终目标。结果正主还没见到，就被他交给了朋友家的女眷们。那些热情的年长的她都不知道名字的女眷们，一听说她是孤女，就说着心肝儿宝贝儿，把她揉来搓去，这让不习惯和人这么接触的王萱很是难受，但脸上还是得礼貌地笑着。不但如此，还被她们问长问短。不管是这为了一时方便编造的假名也好，还是事先想好的假身世也好，被问得太细，总归是不舒服的，也容易出漏子。王萱一边小心翼翼地作答，一边心里有几分感谢郭嘉，要不是他说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大概还会被问起生辰八字吧，那可不是什么很方便胡说的东西。不过和女眷们在一起，意味着同行的时候，她可以坐在马车里，不需要在马背上受颠簸。于是偶尔闲着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琢磨这趟出来的原因。
　　当年诸侯屯军在虎牢关的时候，十四路诸侯逡巡不前，并最终作鸟兽散。当时挺身而出的，并不是只有曹操一人。还有一人，也毅然发兵，这人就是当年的长沙太守孙坚孙文台。但他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她当时并未把这个名字列入选择范围。
　　“你知道他还有儿子的吗？”郭嘉对她说起的时候，笑得很神秘。
　　“这个真不知道。”虽然她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按照手头了解的一点信息，孙坚死的时候，年纪应该不是很大。那他的儿子，也不会成什么气候吧。
　　“他的大儿子最近离开了袁术，独立出去了。而且，还是以将父亲发现的玉玺留下为代价，换了自己的自由。这个人说不定有点意思，我们这次就是要去看看他的。”
　　“主公新败，你却要在这个时候穿过袁术的领地，跑去看一个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人么？”王萱有点不服气地说。父亲英雄又怎样，而且她当年听说孙坚从井里得了玉玺，心里就一直存疑，觉得这人未必如自称的那样是什么忠心不二的汉臣，所以对这素未谋面的孙家长子，也有几分成见。郭嘉看到她气嘟嘟的样子，有几分好笑。虽然看起来明理懂事，但实际做起事情，却全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这样的脾气，还是个娇弱的姑娘，能在这个世道里顺利活到今天，简直是天生的福星佑护。
　　“如果这人就这么脱身去了，我也不奇怪。不过，我的一个旧识，写信来说他将奉此人为主，这倒让我要对孙家长子另眼相看了。我的这位旧识，不说才华盖世，也是不输给我的，到了哪里都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既然能令他甘心屈膝于下，这人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南方隔着一条长江，就是占尽地利之处，值得我们跑一趟，亲眼去见识一下——对了，南方还产奇珍异果，听说江南那边的姑娘，也比北方的娇美，哪怕这趟去干不了什么事情，玩一趟也是值得的。”说到后半截的时候，郭嘉已经看向了远方，明显就是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王萱突然害怕起来，说不定这个人就会被南方的佳果佳人真的吸引住，被绊在那边再不回去。
　　“请务必让我和你一起去。穿女装什么的都随你。”主公，我一定会尽力的，这个人您以后一定用的着，我不会让他久久逗留在南边的。

　　到寿春的路居然意外地非常顺利，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郭嘉的那位旧识，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但气质大不相同，以至于王萱心里暗暗赞叹的同时，想着这两人怎么会是旧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颇为热络呢。要说起来的话，这人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出身的荀文若那类，怎么看也不像是郭嘉会结交的朋友。周瑜，字公瑾，人如其名，虽然年轻，但气质内敛好似完璧的美玉，目光沉静有如深不见底的潭水，简直完全是张扬狷狂的郭嘉的对立面。然而见到上门来的两人，他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只是会心一笑，开门迎客第一件事，就是先上了一坛清冽的上尊酒。郭嘉大笑：“还是你了解我。”周瑜也笑：“迎接尊兄，若是上茶，那就太煞风景了。”人大概真的不能看外表，王萱心里默默地想。
　　酒过一巡，周瑜才说：“多日不见，奉孝兄竟比那时候在袁氏门下相遇的时候，精神好了好些，想必最近过得不错？”郭嘉笑答：“有明主在上，忘忧之草在侧，人生还复何求？”王萱正在心里默默酸他，突然见到周瑜看向了自己，才反应过来，忘忧草是说的自己名字，不禁又闹了个红脸。但他的目光只是稍稍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并未失礼地直盯着看。
　　“虽然年纪还小，但我是不是也该尊称一下嫂夫人？真是灵秀可人，奉孝兄有这样的姑娘陪伴身侧，难怪神采飞扬。”
　　“是啊，所以一刻也不忍心抛下她，这次南行，也辛苦她陪我走这么一趟。要不是能和公瑾你同行，那可真是为难。不过公瑾，你都不问我一声去做什么么？”知道她不好开口反驳，郭嘉笑得越发得意，恨得王萱十指扣着衣袖，几乎不曾把衣服扯坏。
　　“哪里哪里，反正我也差不多能猜出，奉孝兄不是南下祭祖，就是南下访友——反正都不是真话，又为何要问呢？以你我的交情，这点事情，何必深究。”周瑜笑起来也笑得很安静，他给人一种玲珑剔透之感，虽然看不透，却不让人讨厌，反而令人觉得更想要接近。
　　“哈哈，实不相瞒，其实这次南行，确实是为了访人，不过访的不是朋友，而是你信中所说的孙伯符，唯此而已。”郭嘉又满上一杯酒。
　　“怎么，奉孝兄是对自己择主的眼光有了疑问，还是对我的眼光不大信任呢？”话听起来不客气，语调却很平静，还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开心。王萱突然觉得理解了这两人交好的原因。
　　这两个人，对自己都极其自信，但又丝毫没有妄自尊大。这种自信有度的人，也许走遍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三个了罢。

作者有话说

　　那谁的年龄也被调低了因为我不想看到郭嘉把周瑜叫公瑾兄的诡异场景（揍死）毕竟正史的话郭嘉比他大五岁啊（抱头）设定上（何？）大概两人同年然后月份上郭嘉大一些（桥都这不是孙伯符啦）
还有周瑜投南的时间在这个点上比较接近演义，正史要晚一年，但演义里之前那场宛城之败是被延后了，所以该文年表诡异（继续抱头逃）大家不要认真TvT（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