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梦华录》洞微

15、第二节

　　深呼吸了好一阵子，王萱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语气平和，一如往常。
　　“你说，我还在这里，所以你打赌打输了？”
　　“是啊，我输了。”对方笑眼弯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所以……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输给你的赌注啊。”
　　王萱死死盯着那套衣服看。桃红的上襦，樱草黄的下裙，还配了豆青色的丝绦，正是适合少女的娇媚色彩。质地是上好的细绢，还带着一股极清雅的香味儿。
　　“我觉得这衣服不是你挑的。还有，你当时说的好东西，就是这我用不上的衣服吗？”
　　“不错，你真聪明，这衣服是前两天尚书令大人和我打赌，输给我的彩头。谁说你用不上，你马上就能用上了。”
　　尚书令……哦，是那个总是冠带整整齐齐仪表一丝不苟，作风也和眼前这位军师祭酒相差很远的荀文若啊，王萱这才想起，很久没见到他了。听说移驾许都以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朝廷做事，军营里的事务差不多都移交给了虽然辈分比他小，但年纪比他还大些，尤其是给人灌酒的时候特别不手软的荀攸荀公达。如果是那人的话，这衣物上的熏香味道，倒确实是不难解释了。这一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香味，当然不会出自不存隔夜粮的郭嘉之手……吧。
　　“你说我马上就能用上是什么意思？”想了一圈不相干的事情，突然回过味儿来，王萱瞪大了眼睛，警觉地望向郭嘉。青年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她那紧张的姿态在他看来，就像是某种炸了毛的西域珍兽一般，不但好玩，而且无害。欣赏够了，他才开口。
　　“你要是穿了给我看，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情，怎么样？”见她还有几分犹豫，他补充道：“其实你自己也想试试是不是？到底是没穿过的东西嘛，为了好玩儿不试试么？”
　　如果王萱真是郭嘉心里想着偷乐的那种小兽，大概现在已经挥出利爪把那张欠揍的脸抓花了。可惜她没有自带护身的武器，只能气嘟嘟地抱起衣服，也不是十分不情愿地去里屋折腾去了。说到底，在还活着的时候，多尝试些没试过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一边这么自我安慰，一边回忆着女眷们的穿法，换上了衣裙。老实说她也没觉得和之前男装比有什么太大的不便，只是裙摆飘飘摇摇，倒是很有几分新奇之感。更令她不安的倒是郭嘉所说，马上就会用上的事情。莫非有其他人觉察了她的身份了么？
　　“来，我替你描上眉毛。”见她出来，郭嘉比她自己兴致还高，竟不知道从何处准备了女人化妆用的粉黛。王萱虽忐忑不安，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便由着他拉自己到跟前，晕开粉敷面，又用黛色描眉。描完了，他又放下她一头乌发，重新梳成姑娘的双丫髻。王萱一边晕晕乎乎地随着他去，一边想着他怎么这么熟练呢，但转头一想这人自称阅遍名花，这种闺阁讨巧的事情，大概熟练也不奇怪。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恼火。但还没等她闹起来，郭嘉已往她怀里放了一面铜镜，笑着说：“果然，我就说你打扮起来一定好，不枉我特地去学了一手，功夫下得实在很值。”
　　“……”王萱盯着镜子看了半晌，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镜中的少女微蹙着眉头，雪肤衬着乌发，一双还带着稚气的秋水眼，浓睫低垂，樱唇微翘，那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果自己有个年纪相近的同胞姐姐或者妹妹，大概就该是这么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但说是自己的话……她反应过来的一霎间面红过耳，摔了镜子，胡乱用衣袖擦起脸来。
　　“我不要这样打扮，这简直……简直太……”找不出可以准确表达心情的形容词，她几乎急得要哭出来。只听郭嘉在一边慢悠悠地说：“你作为我的属下，帮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风寒都还没痊愈就得出远门的上司分担一点压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出远门？”听到是正经事情，她停了手，看向那个现在倒是一副正经样子坐在一边的军师祭酒。
　　“嗯。这事情说来话长。”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青年已经坐得端端正正，他正经起来的时候，原本就很俊俏的外表，会变得越发吸引人。对这点一直琢磨不透的王萱，觉得这时候就连他那平常看起来显得异常轻浮的几乎遮住了一只眼睛的刘海，都顺眼起来。“你这趟回来，有没有在军营里遇上一个人，姓刘，名备，字玄德？”
　　“啊，那个编草鞋的？”想到这人，她又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我觉得那人……说不上来为什么，挺讨厌的。”
　　“编草鞋的……哈哈哈哈哈！”郭嘉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你可知道，那人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论资排辈，还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呢。”
　　“哈啊？这倒是奇了，原来这年头，连这样不要脸的攀亲都有。中山靖王的子孙多了去，后裔早就是布衣平民，他算什么，不过是姓了刘，就随便妄称自己是当朝皇叔，主公怎么能允许这种人混进来，应该直接判个惑众斩了算了。”王萱本来就对这人没有好感，却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层。若早知道，当时连个好脸色都不该给他的。
　　“你以为没人让主公杀了他么？是我劝主公不要的。”郭嘉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反应，“他可不是什么编草鞋的，也不是什么妖言惑众的不要脸的攀亲的。今天你在路上撞上的那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都忠心耿耿地一心跟随这个刘备。将来，说不定会有更了不得的人，也这么誓死跟着他，没有二心。”
　　“那这种危险的人，岂不是早斩了早好，更不该留着了。”王萱赌气地说。
　　“乱世英雄，天时，地利，人和，总归要得占一方，才能立足。要说起来的话，主公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占了天时。而刘玄德此人，虽然眼下还是四处被人追着打，但他属于那种能得人和的英雄，将来必定也有一番作为。眼下我们一是主公不能杀这种得人望的人，会冷了人心；二是之后用得着他，所以不能杀他。不但不能杀，还要给他一处地方落脚，养着他，好为我们所用。”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在王萱眼里，这时候郭嘉的笑容和之前和她开轻浮玩笑的笑容差别甚大。如果说之前的笑容总是勾起她的火气，那现在的笑容就是像月下映照的深潭静水，让她觉得惶惑不安，但却止不住被吸引。
　　“那……你说要出门的事情是？”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她迷惑地问。
　　“我们要出门见识一下另一个，可能会占下地利这一点的英雄。”
　　听起来倒是很有吸引力，但那……到底和这女装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虽然后面大概……应该已经被猜出来了那谁和那谁会出场，不过我保证那谁绝不会抢戏……我对给男主角发福利这件事一心一意啊真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