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许遥

2、白衣女子

　　越城和宁城镇之间的水是太湖的分支，虽然是两座小城，水面却很宽。现在，这水面上出现了一艘精致的画舫。画舫离他们的船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两侧还跟着两条不小的船。
　　眼力最好的人，还能看见画舫的船头伫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蒙面女子。风轻轻吹过她的白色衣裙，衬得她越发飘飘欲仙。看不见她的脸，却更令人心生遐想。
　　“李闲，你还不出来么？”
　　微风中传来她清冷的一声问话。尽管隔着不远的距离，这声音却凝实在耳际，久久不散。
　　当今武林，能将声音凝实的人并非没有，只是已经很少见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便又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很微妙，就像是大人遇上了调皮的孩子，又像是对恋人的失望，总归是毫无慈悲可言。
　　她轻轻地扬了扬手。
　　这一扬手，便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藏在船里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弦，箭上绑着一根黑漆漆的东西，眼看就要疾射出去。
　　船上的人都明白了，大约这女子是要以这样的手段来要挟李闲，逼他现身。如果他们死在船上，那也是遭了池鱼之殃。
　　“娘的，李闲这小子去哪儿了？”
　　“那混蛋自己闯下的祸，凭什么连累我们！”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这小娘皮到底是个什么人？”
　　群情激愤之下，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停过。
　　骂娘归骂娘，他们心中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李闲从天而降，救他们于苦海。
　　然而李闲没有出现。
　　莫非方才那黑袍客并不是李闲？莫非李闲压根就没有来越城，只是那年轻的公子认错了人？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各自怀揣着心思，却很少有人注意别人的动作。
　　“梆！”一声响，一支箭深深地扎进了画舫船头，那位姑娘的脚下。
　　没有人看清这箭是何时射出的，顺着箭的方向看去，最左侧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年。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穿一身粗布衣衫，却丝毫不掩眉间英气。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雕弓。
　　今日所见的神秘人物实在不少，但这少年的身份并不难猜。
　　搭弓出箭，相隔十丈开外，箭簇尽根没入船板中，除了神箭谢家的传人还有谁能做到？按年纪推算，想必这少年便是谢家大公子谢楠了。
　　“姑娘，我等与你素不相识，如此迁怒只怕也太过了吧？”谢楠正色道。他没有搭箭抬弓，这就是世家子弟与草莽英雄的不同之处。处在这样危急的情形下，还能保持应有的气度。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气度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画舫上那女子蒙着面，看不见她的神情。“神箭谢家？倒是名不虚传。”她幽幽说道，“可惜了。”
　　谢楠皱了皱眉。他方才那一箭虽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却也是用上了七分力。而她不闪不避，无动于衷，这份心力就很不简单。当真动起手来，他恐怕还不是对手。
　　但他不能不动手。他不发箭，就连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谢楠拉开了弓弦，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女子冰冷的眼神近在眼前，不喜不悲。光风霁月的少年心中一震，他知道，箭还未发出他便已经输了。
　　这白衣女子深不可测。他心中已生了怯意。
　　谢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此刻四周突然一片寂静，他甚至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微小动静。就算输定了，这一箭也必须射出去！
　　白衣女子瞧着少年的变化，眼中划过了一丝赞赏。她还是没有动，即便谢楠侥幸突破了他的极限，在她面前也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谢楠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神箭谢家一贯所用的箭与普通箭枝并无不同，是以很少有人知道谢家人真正的箭是什么模样。那是以精钢铸造的箭，千锤百炼，每一枝都是无价之宝。那位巧匠穷尽一生心血铸出了十一枝，后来这十一枝箭成了谢家的传家宝。
　　他绝没有想到这被雪藏已久的神箭第一次派上用场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嗖——”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第一箭呼啸而去。
　　神箭谢家，箭出必有射日之势。
　　这一箭，就算不能置人于死地，也势必要将船板射穿！
　　那白衣女子却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但还是恰好能赶上这一箭。她右手成掌不动，气定神闲。那势如风雷的一箭竟在她身前缓缓停了下来。
　　谢楠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那一招……莫非是留影盾？
　　唐门三绝技之一的留影盾。
　　谢楠苦笑。若说方才他还抱着几分豁出姓命的战意，此时这仅剩的战意也被消磨殆尽了。
　　“真可惜。”她说着怜悯的话，眼中却一丝慈悲也没有。
　　这时，谢楠突然听到耳边有人低语。
　　“三箭齐发。”
　　这声音很轻，也很清。若说白衣女子的内功造化可将声音凝实，声传千里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这个声音的主人，功力却又在她之上了。
　　千里传音虽然难，却远不及这既轻又清的传音高明。
　　谢楠心中一动，李闲！
　　不知为何，他无端地笃定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李闲。他也不必朝四周看，心知李闲绝不会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谢楠迅速地从箭筒中抽出了三支箭。
　　就算是神箭谢家的传人，一次发三箭也毕竟不是易事，尤其手中的箭还是他家的传家宝。
　　谢楠三箭上弓，白衣女子的眼神也慢慢变了。她似乎终于不再无视眼前的少年，却也没有将他视作大敌的意思。
　　这只是出于对一个从见过的世家绝技的尊敬，而不是对谢楠的重视。
　　同时，白衣女子也发觉了谢楠的变化。他已经没有了之前如临大敌的沉重，也不再是孤注一掷的模样。他似乎笃定这一招之后，生的希望就会降临。
　　这让她有一点不解，但谢楠没有留给她思索的空隙。
　　三箭呼啸而出，初时并齐的箭枝，突然散开成三角笼罩住她全身。
　　谢楠的箭技就算在谢家也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对箭的操控却远称不上炉火纯青。如果他的内力更精纯一些，箭的速度就会再快些，或许她就躲不开了。
　　白衣女子双手一划。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谢楠明白，仅仅是这么凭空一划，她的面前就多出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留影盾这个绝技，对修习的人要求很高。不止要有极高的天赋，深厚的内力，更强调的还是平心静气。能将留影盾运用自如，白衣女子的功力已经能在高手中排入前二十了。
　　谢楠的箭完全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只是这三箭来势更快些，费的事也要多些。
　　至多，只是对谢家公子的垂死挣扎感到不解而已。
　　“遭了！船漏水了！”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出来，从白衣女子带来的船队里传进他们耳里。
　　“不好，快堵上！”
　　“没用的，洞太大了！”
　　一阵骚乱之中，只有白衣女子眼中露出了笑意。
　　“李闲，你还是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写多少发多少，呵呵，怎么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