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凌纱

7、（七）

　　一个月的时光在百姓喜迎军兵中匆匆流逝。
　　那日午后，戴仪带着千萍、千琴上街买布料。那绸缎庄的老板听说是段大将府的人来了，早已吩咐伙计将上好的缎子搬出来，亲自在外伺候着，一时间，蟒缎、妆缎、羽缎、大红洋缎、撒花洋绉……热热闹闹的满眼色彩，她就其中拣了三两匹上好的缎子，绸缎庄里的伙计忙帮忙给办上车。
　　正等着的这会儿工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个声音，“老板，前日里订下的缎子，可准备好了？”
　　戴仪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转过头去看时，目光正撞上走近庄来的沈宇岚，沈宇岚见到她，一脸欢喜：“戴仪，这毕业后许久不见啊。”
　　戴仪轻笑着点了点头，只吩咐千萍、千琴先走，自己则在那沈小姐的邀请下，一同往沈府去了。
　　沈宇岚是戴仪在学堂的相识，与她挺要好的。而戴仪并不曾告诉沈宇岚，她自小在大将府长大，也只是说，她是从奉溪来的，寄居在亲戚家。
　　一时，到了沈府内，沈玉兰的父亲——直隶军第五十四师师长，已回到府内。沈府上上下下热闹作一团。此时，府内只差沈宇岚的哥哥沈与揽一人。
　　沈宇岚一入大门，府内的五妹、六弟已缠了过来，吵着闹着要她教习诗书。沈宇岚耐缠不过，只得托着戴仪一同。二人带着孩子在庭院的梅花树下，翻阅诗作。
　　那时尤是二月天气，风刺刺的，坐久了不免有些凉。后来，书被扔在了一边，沈府的三人开始打闹嬉戏，戴仪在一边看着。
　　忽然间，只听一阵低低的响声，像是军靴踩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戴仪眼中闪过期待，转回头看时，目光正撞见来人。那人一身墨绿色戎装，在外披了一件黑色军氅，眉宇间一派英挺，满脸英气。
　　戴仪望着，竟是失了神，恍惚间，她听见自己低声唤着：“二哥……”
　　沈宇岚听说，急回头看时，看见了满面笑意而来的二哥沈与揽后，又诧异地将视线转向戴仪：“你认识我二哥？”
　　戴仪浅笑着，摇摇头，眼瞳中的失落深得难以掩饰，就连那一绽笑容似乎也透露着丝丝悲伤的味道。
　　原来，不是他。
　　转眼间，沈与揽已到了二人面前。那一日，他知道了，她就是戴仪，那个曾经妹妹一直挂在嘴边的女生。
　　温柔如水，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坚强。许多年之后，回想起这样一段故事，他这么说。
　　“是吗？好伤心，我还以为戴姑娘认识我。”
　　沈与揽装作有些难过，只是在望见戴仪那失落的眼神，他突然萌生出那样一个念头，如果他就是她的那个二哥，也好。
　　风拂过，卷起几瓣红梅，刺目的绛红漫天飞舞，阻隔了视线。那样的场景美得令人窒息，却莫名地叫人心碎。
　　风停了，几瓣碎花跌落在戴仪的肩头。她伸出指尖，将它挑落。还记得，那一年，那个梅花纷飞的季节，一身黑氅的他还拥她在怀中。

　　那之后，戴仪或三两日，或四五日往沈府去一遭。这着实让二夫人等松了口气，原本担心戴仪思念过度的那颗心也算是定下了。
　　戴仪往那沈府去无非便是陪同沈宇岚闲聊，带五姑娘、六公子习书玩乐。沈家太太们时常留住她在家中吃饭。这一来，大半日的时光便过去了。
　　虽抗战已胜，而军中事务仍为繁忙，那沈师长，连同二公子沈与揽并不常在家。
　　那日，恰值这二人先后回府。那沈家大太太并二太太等又将戴仪留在了家中。
　　沈师长一家本是溪水上游川益人士。那川益人犹能吃辣。
　　那日午间，吩咐厨子作了一席菜，等沈师长等众人入座定当，丫鬟仆人将菜摆上。戴仪看时，那满桌油腻腻的一片，菜盘内或放着三五辣椒，或放满辣椒，只除一二道蔬菜与米饭不曾放辣。
　　良好的教养使她不曾将厌恶的神态表现出，却也只是光吃着面前的那碗白米饭，偶尔夹上一两筷蔬菜。
　　那大太太见戴仪很少动筷，只当作是今日人多，她怕羞，不好意思。便轻笑着说：“你瞧这戴姑娘，斯斯文文的，三姑娘可多学学。但是，姑娘啊，这菜你只管放开吃，不碍事。”说着，将一道布满辣椒的荤腥往戴仪面前挪了挪。
　　戴仪心下尴尬，可碍于颜面，只得伸出筷子，那满盘火红的色彩，映着闪闪油光，明晃晃成一片，看得有些扎眼。
　　那筷子尚未落入盘中，反倒被挡了回来。当的一声，众人齐齐把目光给转了过来。原来是沈与揽。
　　那大太太有些嗔怪：“老二，你做什么？又要造次了。”
　　沈与揽只是笑笑，只把眼拿来看戴仪：“戴姑娘江南之人，吃不得辣。让老何给她炒几道江南菜去。”
　　身后的侍从匆匆将话传至厨房，让厨子老何尽快做菜。而这边，满厅的人听得沈与揽之言，纷纷向戴仪陪不是。唯那沈宇岚用眼打量着沈与揽，那眼神显得有些深邃。

　　那日晚间，戴仪回到段府，正巧段大将也在府中。一时，吃过晚餐，戴仪先行回房，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二夫人望着，有些欣慰。叫过段大将到房中，与他低语说：“你看这戴妹妹自从去了沈府，心情明显好多。”
　　段大将知她话中有话，便只是把眉一挑，静听二夫人的后文。
　　“这沈家二公子听闻也是一表人才，不知可否与戴妹妹谋面？若是他有意，将戴妹妹嫁给他，也是一件。可不能让戴妹妹为了老二，荒废了一生。”
　　“这……虽说老二十有八九已是……只是那戴姑娘未必愿意……不如在等一段时日……”
　　一说到段洛，段大将夫妇已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