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9、第 9 章

　　第九章
　　国庆假期，不负人望的到来。表姐家的孩子也即将满月，满月酒一定要摆。
　　国庆第三天，是个吉日，结婚的花车满城跑，噼里啪啦的鞭炮像过年。林其蹬着电动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林妈。电动自行车前头还有两只活鸡，在篮儿里时时刻刻想蹦跶出来，还好有盖子。只剩两只鸡头在外头露着，四处张望。
　　林其前几天看着林妈张罗着买活鸡也没觉得有什么，等把鸡养起来不杀着吃喽倒也没让林其惊讶，只当是自家妈无聊没事儿了，人家养狗养猫，自家养两只鸡，开心就好。结果，早上一大早起来，林妈找两根绳儿把鸡脚一捆，又拿一纸盒儿，把鸡往里一扔，捆好，刚好让鸡的脑袋露在外头。林其洗好脸，鸡已经被林妈放进电动自行车的车篮里了。
　　林其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家妈的诡异行为。
　　“这是给你表姐的孩子准备的，长命鸡。”林妈一边洗手一边说。
　　“奥，不是谁都得准备吧？上次我同学生孩子，我也没看见她家有鸡。”
　　“哎，本来，这都应该她妈备的，你表姐她命苦，我这当姑的这么多年净剩下拉扯你了也没照顾上。你看她这婚结的，多仓促。也好，这孩子生下来就真安下来了。你说……”
　　“妈，我都几十几了还要你拉扯啊。赶紧吃饭。”
　　林其觉得今天实在不宜出行，一辆辆披红挂绿的小车让自己脑袋疼。
　　“今天是个好日子嘞，你看看这结婚的，过去至少两三铺了。”
　　“现在的年轻人呀，真不容易，你瞅瞅也就十一结个婚，平时连待客的时间都没有……”
　　“我啥时候才能吃上喜酒呦……”
　　“妈，你坐好，别动啊，今天中午的喜酒就让你吃个痛快！”
　　“你也别给我装哑谜，我说的喜酒……”
　　“妈，你给我表姐包了多少红包？”
　　“等你有孩子了，我给你包……”
　　“妈！”林其的心里急躁，车突然开得快了，这声妈提了三个八度却有两度归进风里。林妈不说了。林其一点儿都不想想自己妈脸上的表情，也不想想她鬓角的白头发，更不想想她的心情。
　　一个红灯，刚好把新娘子和林其挡在斑马线前头，林其一个转脸，新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那艳丽的红色，在林其眼前一闪，成寅。
　　表姐家的人不少，亲朋好友一堆，客厅坐得大人小孩儿。卧室都是一堆上年纪的女眷，林其抱着长命鸡跟林妈一起进去，把鸡连盒子一起放在地上。
　　表姐随意的躺在床上，盖着珊瑚被。林其转到床的另一边，小老鼠被包的严严实实，刚好是米老鼠的小被子，睡得很香。跟之前见的完全不一样，粉嫩粉嫩，头发长起来，耳朵开得也好看。不到一个月，小老鼠就变成小猪猪。
　　林其看着林妈把红包递给表姐，没说上几句话，就出来了。表姐夫，林其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个子不高，又黑又胖，笑起来和善。
　　成寅现在是不是有个地方安胎呢，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想怎样就怎样。她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吃完席回去的路上，林其一路沉默。
　　林妈竟然也没说什么，到家就去补午觉。
　　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邬棃。林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太过自然，总是问题。
　　朗诵比赛从田樾诵完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看着岑莜激动的抱上去，田樾扭捏的样子，林其笑得特别舒心。
　　“朗诵得真好！”邬棃的声音，林其转过身，她立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是在当裁判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林其有点儿腼腆。
　　“后台才是真正的舞台，我当然要来看看了。”邬棃说得云淡风轻，眼睛确盯着林其身后。
　　邬棃一片轻松的脸突然竟有些硬。林其转过身子，刚好看见岑莜跟田樾从舞台边上走过来，她们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岑莜，田樾，这是邬老师，你们的裁判。”林其喊了一声，马上又把目光投向邬棃。
　　邬棃的脸重新柔和起来。“邬老师好。”
　　林其觉得两个姑娘的声音有些不对，刚才田樾的表演很完美，这时候不应该欢欣雀跃吗？
　　“这么小的年纪……”林其看看邬棃，又把眼神抛向两个少年。田樾的脸僵得像是一块儿老姜，岑莜的眼神直直的盯着邬棃，惊讶，恐惧，坚定……林其一头雾水。“这么小的年纪就朗诵的这么好，以后好好的……”“好好的？”这三个字为什么要咬得如此别扭？
　　“好好的学习，多多注意……嗯……今天祝贺你们。”林其发现岑莜的肩膀突然就掉下来，像是卸掉千斤重负。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邬老师，林老师。”岑莜要去拉田樾的手，田樾竟然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出去了。
　　“刚才……”林其觉得太不可思议，邬棃竟然也轻叹一口气。
　　“真年轻，林老师，你说是不是。”“奥，对了，今天结束了，请你吃个饭吧。”林其看着邬棃冲自己淡淡的笑。
　　“为什么？”林其的心猛得一悬。
　　“别紧张，你一紧张就扶眼镜。或者捞刘海，或者摸鼻子。”
　　林其呆了。
　　“别抠大拇指，疼不疼。”林其眼看着邬棃的手一把捞过自己的右手，握起来，很暖，甚至有点儿烫。
　　林其轻轻的把手从邬棃手里抽出来，“邬老师是要做福尔摩斯吗？”心跳得厉害，后背上的神经每跳一下都好像能感受到。腿开始发抖。
　　“我还要打分，等放学一起走。”林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邬棃已经消失在后台。
　　所有的学生已经上台结束，后台的人几分钟之内走光。林其站在那儿，又开始恍惚起来。
　　“其其，发什么呆呢，午觉睡了没？”“你呀，就是心事太重，有什么事儿你给我……”
　　“妈，没啥事儿，能有啥事儿啊，我都多大了。”
　　“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放心，我知道，让你从外头回来你就憋着一股劲儿，我知道，你心气儿高，看不上咱这小县城……”
　　“妈，你怎么了？当初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你自己要回来，那你怎么就不找个对象呢？咱家的孩子都入不了你的眼。你看看，你表姐的孩子都生出来了，我这当妈的看着，我心里难受。你都不知道，我买鸡的时候，多想是送给你的……”
　　“妈……”林其看着沉浸到情绪里的妈妈，腾得起身，“其其，你别激动，我就这么一说，你千万别激动。坐下，坐下。”
　　林其觉得自己心肝都板结在一块儿，它们在身体里，全部都静止，世界也都停下来。自己要说什么呢，说自己不想结婚，这只是一个结果，原因呢……又怎么能给自己的妈说出来。
　　林其突然想起来自己看得一个小说，女主人公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心意，转移家庭对自己婚姻的执着，编出来一个为情所伤的故事，并且把自己作为被遗弃的痴心女主角，长期绝食，乃至厌食。当时看到这儿，林其懵懵懂懂，但是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必须要付出一定伤害的价值所在了。
　　“妈，我腿疼。”林其带着哭腔，僵硬的身体随着淌出来的眼泪慢慢柔和下来。林其看着林妈伸出的手，“我先去躺躺。”林其抹一把泪，把林妈的胳膊留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