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8、第 8 章

　　第八章
　　朗诵比赛如期举行，林其觉得这是开学以来，除了按部就班上课以外唯一踏实的事情。
　　这个迎国庆的朗诵比赛已经连着办了四五届，是林其师傅推起来的唯几的校园活动。看着兴奋的学生们排着队往礼堂走，林其心里有点儿安慰，虽然也知道，学生更多的是因为不用上课。
　　田樾第八个出场，朗诵痖弦的《红玉米》，一首小短诗。
　　第四个出场的是一个女声，林其跟田樾站在后台等待。从朗诵比赛开始，林其的心就丝丝的撩动着，不知掉在期待些什么，这个女生的声音像是布谷鸟，清脆婉转，但却不失气势，让林其的耳朵像是在沙滩上曝晒，一边晒一边还有清凉的海风习习。
　　“朗诵得真好！”田樾已经奔到舞台边上，林其只能看见她踮着脚的背影，一头短发，藏青色的校服，她没穿发给女生的裙子，自己又买一套男生的小西服，可能回家又改了改，穿在身上青春逼人。
　　四号从台上下来，林其看见田樾追了上去，那个女生很眼熟。
　　林其走过去，“林老师好”，原来是她，“岑莜是吧？”林其有点儿不确定，但又觉得这样的女孩子配这个名字，真是太妥当了。
　　“朗诵得不错！”林其笑着说，“给田樾也指导指导。”林其觉得她们应该是很熟悉。
　　“哎呀，她老说林老师指导的好呢，天天在家里对着董浩练……”
　　“岑莜，你出卖我。”田樾的脸红了，林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岑莜的手已经爬上田樾的脸，“老师你看，她又害羞了。”那清凉的笑跟她的声音一样，让林其又回到初秋，第一片叶子刚好落在脚边儿，不是深秋的焦黄，踩上去有声响，而是带着夏天的余韵，青涩的的成熟着，仅仅是一个信号罢了。
　　田樾闪开岑莜的手，愣在那儿，“好了，一会儿她就要上台，你让她放松放松吧。”
　　“来来来，让姐姐给你放松放松。”说着，岑莜的手又搭上田樾的肩膀，开始捏，田樾蹭得跳开，“痒死了，死岑莜！”田樾的脸红得像十五的月亮。
　　田樾站在台上，林其站在后台，岑莜和田樾刚才一样，只剩了背影在林其眼睛里。田樾的声音刻意压低，努力营造沧桑的感情。
　　“老师，我要报名朗诵比赛。”田樾说，那天，对，那天是个好天儿，太阳特别亮。邬棃坐在班级的后面，一个小方凳子，右腿垫在左腿上，背挺得很直，膝盖上一个本子，右手随意的落在本子上，林其突然想起来她手上的白痕，转过身，写下“话题：青春”，春字有些歪，但林其由它歪去。
　　中午田樾风风火火的冲到办公室。林其刚坐下，就听见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是邬棃。上午的作文课上得不温不火，邬棃下课站在前门栏杆边上，林其想，是在等我吗？抱上电脑往外走，邬棃的长发满眼，外面的太阳已经斜过楼梯，从玻璃外面照近来，末尾的光正好反在玻璃上，玻璃又反在邬棃的头发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林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邬老师，这课……”
　　“我能看看你的教案吗？”邬棃转过身，“我们去楼上的空教室坐坐吧，”邬棃抬脚上楼。
　　“奥，啊？”林其跟上之后才反应过来。
　　“我看看你的教案。”林其拿纸把凳子和桌子上的灰仔仔细细擦三四遍才坐下。
　　“我没有教案。”坐着没动。林其看见邬棃眼睛里的探寻转为了然。
　　“那你回去补一份吧……嗯，放好。”林其看见邬棃突然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邬棃的耳朵露出来一边，有些棱角。
　　“你觉得你上的怎么样，这节课。”“还行吧，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林其随口一说。
　　“你们的课都是这么上的吗？”邬棃的声音严厉起来。
　　“这里没有们，只有我。”林其突然盯着邬棃，“邬老师，这是我的课堂。”林其突然把眼睛放下，看向桌子上的手，右手藏在左手下，右手的中指又开始不自觉的扣大拇指。邬棃的手也自然而然的闯进林其的视线，林其简单扫一眼，又看向邬棃。林其觉得场面有点儿冷。
　　“我……”“你……”沉默。
　　“我先说吧，邬老师。本来，我昨天就备好课了，但是今天突然觉得青春诗歌很好的话题，想跟学生分享，完了就临时改了课堂内容，虽然没有备课，但是比起来设想好的过程，今天的课也上得还算是流畅，学生也有很多想法，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不知道你们专家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知道，这是我的课堂，也是我学生的课堂。我觉得这样没问题。”
　　“嗯，没了我说完了。这是我的解释。”林其的目光又从邬棃脸上回到自己的手指。
　　林其觉得邬棃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邬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压力有点儿大。
　　“林老师有这样的激情……挺好，”林其觉得邬棃的剧本可能临时改过，好久都没有这么严肃的跟人讨论上课了。
　　“但是……课堂不能只有激情，有些地方还能需要打磨……”套话，林其心里觉得对方在言不由衷。
　　“……哎，课上的挺好，真的！”林其右手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邬棃，上得本来就很好，好伐，“谢谢邬老师了，让你操心。”林其有点儿恶作剧的语气。
　　林其看到邬棃笑了，七月的莲花，不，六月的。
　　“老师，我的报名表。”田樾拿出来一张折好的A4纸，选题一栏还空着。
　　“你想朗诵什么？”
　　“我不知道……”“老师，你给我选一个吧。”
　　“比赛有两轮，初赛和决赛朗诵同一首，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好，都听老师的。”
　　“那你先把这个读一遍。”“啊？这也太难了吧，我有的字还不认识。”
　　“你先随便读一遍。”“奥，好。”
　　“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这声音一出来，林其看见办公室在的老师都抬头像这边看。读到“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林其抬头，刚好又对象邬棃的眼睛，一袭安静的湖水，心又不规律起来，静静地收回眼睛，落到田樾脸上，真是让人嫉妒的身体，令人艳羡的声音.
　　“老师，读完了。”田樾的脸从书里爬出来，林其像从梦里回来，“挺好的，”话却淡淡的。
　　“一夜飞度镜湖月”，林其脱口而出，“啊？！”林其看着田樾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才发觉自己说错话。
　　“小姑娘的声音真好听。”邬棃走过来，“你学生？”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林其的耳朵里还回荡着田樾的声音。
　　“嗯，她要报名朗诵比赛。田樾，这是邬老师。”
　　“邬老师好。”“小姑娘在练习一下，可以去广播台了。”“我们学校没有广播台。”
　　林其看着田樾一脸认真的看着邬棃，邬棃顿了顿，“你准备给她拿这个参加比赛？”
　　“我先让她读一下，具体朗诵什么再说。”
　　“邬老师，听说你给市朗诵比赛当过评委啊？”旁边的一个男老师的声音响起来。
　　“是吗，邬老师应该很擅长朗诵吧……”“邬老师肯定擅长啊，是不是啊，邬老师。”“邬老师给我们学生都指导指导吧……”“是啊，是啊……”
　　林其听着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开始这个话题，邬棃站在办公室里，微笑着应对着每位老师的询问。
　　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