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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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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林其的脸贴着枕头,缓缓的流泪。不想要任何人的怀抱,这是自己需要承担的,在决定之前就已经想好。但是更邪恶的想法也渐渐显露,这个想法在腿折断之后一直存在,现在终于破土而出,自己的腿将永远是一个砝码,一个足以让林妈愧疚的丑陋疤痕。在这场结婚之战里,林其在这一瞬间觉得已经稳操胜券。
但,为什么,泪还是止不住反而流得更欢快。林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晚饭吃得晚,天已经全黑下来。林其睁开眼,黑洞洞一片,像是突然涌来的冬夜,让人措手不及。披上衣服,摸索着打开门,只有厨房的灯亮着。林其的心又被揉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给它展平,眼泪又来了。下一刻,心却又硬起来,非如此不可的呐喊让林其迈出几步。
厨房里,自家妈坐在小凳子上剥花生,啪啪的声音让寂静的时间慢慢流动起来。林其一步过去,从身后抱起自家妈妈,林其觉得林妈的身体一下一下抖动起来。谁也不讲话,花生悄悄的睡着了,锅里的蒸汽还在冒,丝丝的水声竟然变成这永恒时间里唯一流动的东西。林其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洗洗脸去,吃饭。”林妈从林其怀抱里轻轻挣脱。世界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到正轨,隔壁的炒菜生,门外的狗吠,还有自己心底里不可遏制的难过。好歹这一关算是过去,林其洗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一个吧,镜子里的那张脸就冲自己笑,真棒。
林其埋头喝稀饭,暂时松懈的心让身体也软绵绵的,竟然又困了。
“一会儿吃完出去散散。”林其觉得林妈的口吻还是那么硬,不带任何商量。
林其打一个打哈欠,“好,我来洗碗。”片刻只剩刷刷哗哗嘀呤咣啷的洗碗声和间或啪一声的花生壳被捏开的闷响。“明天早上给你炒花生吃。”林其鼻子前渺渺的香味儿。
“你今天怎么突然味道不一样了?”林其被自己出口的话吓一跳,“我是说,你今天喷香水了?”
林其看着邬棃侧过脸,傍晚的光柔和得很,林其竟然看见邬棃脸上细细的白毛毛。
“啊,是,稍微喷了一点儿。”“下午你去后台的时候还没有。”
“刚才结束之后喷的。”
“奥。”
“对了,说真的,你不觉得田樾比岑莜朗诵得好吗?”
“大家的标准不太一样吧,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这个了?”“你给田樾选的诗太小众了,你知道吗?这种比赛,主题鲜明还是比较重要的。”
“果然放水。”林其心里不平衡,嘴上却没有特别激烈,已经有预期,接受就好。
“但我很喜欢。”林其觉得邬棃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笑着的。
“去哪儿吃啊?”林其蹬上电动自行车,邬棃把头从车里伸出来,“跟着我走。”
“走了,快点儿。”林妈在门外喊着。
林其从冰箱里取来两个酸奶,拿好吸管儿。单手锁好门。
“给你一个。”林其把酸奶塞进林妈手里。
“恁凉,我不喝。”林其觉得林妈又开始傲娇,“我都拿出来了,喝吧喝吧。”
林其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吸酸奶。“唉唉唉,我弄不开。”林妈在后面嚷嚷,“哎呀,”林其看着林妈一下下用已经秃了的吸管往酸奶上扎,“我来,”林其把自己的吸管从杯子里抽出来,一下就扎进去,“给,下次用力。”“我都不爱喝,你非要给我……”林其把秃的吸管重新塞进酸奶。
路上的光都是别家屋子里洒出来的,朦朦胧胧,长长的小巷子,擦肩而过的人都像被铅笔涂过一遍儿,黑得朦胧。终于走到道口儿,路灯是橘黄色的,林其觉得暖暖的,自然把胳膊从林妈左手弯儿上绕过去,又调好步伐。
走出去两步,一个吆喝声从路对面传过来,“云,刚出来啊!”
林其一听知道是何姨。“上哪儿啊。”何姨从对面直插过来。
“随便转转。”林其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妈的脸已经笑成向日葵。
“给你们一起啊,老张又下棋去了。”“云啊,你这整天也不出门,都在家干啥呢?”
“还能干啥,洗洗刷刷。”
“你们娘俩也是……”“对了,你听说没,前阵子啊,咱高中出了件大事呢。”
“高中怎么了?没听其其说过啊。其其,你们学校怎么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不知道,事儿出在老校区,我记得其其是不是在新校区,没听说也正常。这个学期啊,来了个新老师,人家说是叫数学的,刚到学校呀就给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闹翻了,你说这是不是个事儿多的。哎呦,最绝的是,你都不知道,她竟然是咱教育局里头哪个领导的那啥——这个领导跟我们家老张他老表还是一个办公室的,谁我就不说了。你说说这事儿弄的。她不叫人知道就算了,结果,让人家家里的知道,这闹的啊。差一点那男的工作都没了。”
“有这事儿啊,这女的也是……你看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咱们年轻的时候,学校里哪儿有这么多脏事儿!”
“你说可不是吗。对了,听说啊,那女的还怀上了,就因为这个,跟男的要房子呢。这么多钱,你说那男的也得想想吧,结果事情不小心就漏了。”
“这家里都怎么教育的!”
林其的手已经从林妈的怀里抽出来。
“听说啊,那女的姓成,家是屯里成庄的。我们家的一个妮儿不是嫁到那儿去了吗。她家里穷死了,你都不知道,她爹瘫到床上,她还有个弟。你说这真是造孽啊。”
林其第一次听到成寅的家事儿,竟然是从街坊嘴里。这事情传来传去,竟然传成这个模样。但事实是什么呢?事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就要被贴上这样的标签儿,而世界上所有的污秽就将与她为伴,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想象力,和那些从来不会被关上的嘴,那些嘴可以吐出世界上最美妙的关于美好的一切,也能把人生吞活剥,吃得干干净净。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还是躲在一间自己的房子里永远不出来?!
“这样啊……那还真是……”林妈不说话了。
真是值得同情?!林其捏紧了兜里的手机,不知道这缓慢集聚的怒气该往哪里安放,哎。林其习惯性的抬头看天。
“哎呦,你说你家里再不好也不能破坏别人家庭啊!云,你说是不是。就这一条,她就不值得同情!哪怕她家里再穷都不是理由哇!”
天上还是没有星星,月亮也藏起来,路灯太亮……
“哎,对了,其其有对象没?我这儿有个好的。我们邻居的亲弟弟,今年上半年从N回来的,今年28,N大毕业,在外头混了五六年,她妈年前生了场病把他叫回来在咱县委给他找了个活儿,就在家呆着,不出去了。虽然现在还是临时的,但是我那邻居说很快就能转正。云,你看……”
“这条件是……不错……”
“那条件是很好,小伙子我也见过,上次来给他姐送瓜,个子至少一米八。你家其其有,一米七吧,多配!”
“没一米七,一米六八……其其,你看……”
“妈……”成寅的事情马上发散出去,“我……”
“哎呀,其其,我知道你眼界儿高,这个真是不错,要不是我也不会给你说的。你看你妈这么多年,一个人真是不容易,你……”
“好,我见。”平静的把话说出来,却把脸轻轻错开,刘海把眼睛遮上。灯太亮,晃眼。
到家,林妈一边锁门一边说,“其其,头发长了,明天去剪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