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6、第 6 章

　　第六章
　　晚上到家已经九点一刻。院子里的灯温暖的亮着，像是从许久的过去一直亮过来的，整条回家的路都亮堂得不像话。林其推了大门，客厅的灯还亮着，隐约有电视声。
　　“其其回来了？今天不是你看班吗，怎么回来这么早？”林妈从堂屋走出来，拖鞋声踏踏踏，秋天了。
　　“晚上跟领导吃饭了，市教育局来了一堆调研老师。师傅把我拉去吃饭了。”林其把电动车推进储藏室，锁好大门，把钥匙扔桌上。
　　“什么调研老师？”
　　“不知掉，突然就来了，也不知道调研啥。妈，你以后别等我了，天越来越冷，你晚上自己睡吧先。”林其把衣服脱了，挂好。
　　“行行行，知道了。哎，没喝酒吧？”
　　“没，明天还得上课呢，都没喝。”林其开始洗脸，顺手把热水烧上，“妈，明天早上我起来做饭啊，你多睡会儿。”
　　“哎呀，我反正也睡不着，你上班……”
　　“我明天早读，得早点儿去，你睡吧啊，别说了。”林其擦好脸，把林妈送进被窝。林妈鬓角的头发在灯光下把白光全反射进林其的眼睛里，林其突然想抱抱她。
　　“对了啊，你一会儿别忘了把厨房门锁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睡吧！”林其把身子的弧度调整回来，伸出的胳膊也打了个弯儿转向电灯开关，“啪”灯灭了。
　　林其躺在床上，窗帘拉得紧紧的，林其很享受现在的感觉。
　　洗个澡真是太舒服了。林其觉得自己还是应付不了陪吃饭的角色，烟的味道，酒的味道，油腻的一切，连人也浑浊得像是在油锅里滚过。
　　邬棃很美，她的游刃有余，或者是身上突然而来的强势和势在必得感，林其觉得非常新鲜，这和自己见过的她，都不一样。
　　吃完饭，李校长和主任一起站在恍恍然的灯光下，要送邬棃回去，林其站在师傅的影子里，看天。
　　“我开车了，谢谢李校长。”打过招呼，邬棃迈向停车的地方。
　　“老傅啊，我也先走了。”李校长紧步跟上邬棃。林其的招呼还没打出去。
　　“老傅，搭我一路吧，刚跟李校长走的，没开车。”
　　“好好，刚好顺路啊，走。”
　　“师傅，你们先走吧，我回趟学校。”林其伸手扶了扶眼镜，“我落了个东西……”
　　“你这小妮子，我先送主任，再把你送回去。”
　　“我打车吧，没事儿，师傅，你跟主任先走吧。”林其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只能握紧裤兜里的手机。
　　“那行，你一个人小心点儿。”“嗯，没事儿的，师傅开车也慢些！”
　　林其转步，穿过马路，一会儿就看见师傅的车从眼前开走，后车灯瞬间淹没在往来的车流里。
　　只是想散散步，林其长长叹一口气，走在树影驳杂的人行道，坑坑洼洼，竟然在盲道上走出去十几米。左边的大马路上全都是飞驰的车，不管是有动力还是没动力的。路灯很亮，自己的影子也长，同时竟然能有四五个，林其踩上去，心也跟着跃动起来。邬棃啊，邬棃。
　　走回学校，已经八点，半个小时，本来应该在讲台上枯坐的，却换了散步一场，林其一步两个台阶，蹦蹦跳跳回办公室。邬棃竟然也在。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埋头，林其推门，一眼看见那头长发，尽管邬棃的位子并没有正对大门。林其觉得自己雀跃的心，瞬间沉没水底，咕嘟嘟冒不起来泡泡。邬棃的眼抬起来，林其冲她点了个头，马上三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浑身突然像打摆子，热一阵，冷一阵，解开线衫扣子，拿起水杯，慢慢喝起水，放下杯子，抬右手打开抽屉，电动自行车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里头，林其轻轻拿起来，把它放进裤兜里。起身，推门，走到走廊上。林其觉得自己得走走，不管去哪儿。嘴里好苦，林其突然想起来，桌上的水好像已经放了很久。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把它塞进裤兜，竟然有什么硌着，是电动车钥匙。林其站在楼下，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林老师，你刚才走得太快了。今天下午组里通知，明天邬老师要听你的课。”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心就这么静下来，心就跳得更快，跳得把打摆子全都镇下。“哈”林其深呼吸，竟然发现能看见白白的雾气，这突如其来的感觉，瞬间散进初秋凉凉的空气里。回去再看看教案吧。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重新坐回桌前，把杯子里的水换过，扣上开衫的扣子，开电脑。
　　她哪里美呢，她不美，一点儿也不美……明天的课，明天上……管他呢，随意吧……
　　六点，林其睁开眼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忘了把粥先定时了，完了，还想着给老妈做饭呢。心情顿时掉下几截，都怪你，林其开厨房门嘴里念叨着，红色小灯顿时让林其的脸笑开。洗好脸刷好牙，简单画个淡妆。仔细又把手洗一遍，把馒头和鸡蛋放进蒸锅。快速的切好土豆。土豆丝刚出锅，林妈就出现在厨房门口。
　　“怎么起这么早，不是让你多睡儿吗？”
　　“睡不着了，就起来。饭做好了，我赶紧洗去。”
　　林其坐在桌边，桌上两碗粥，一小碗儿醋溜土豆丝，一个小笼，里面躺着大白馒头和鸡蛋。
　　“妈，幸亏你昨天把粥先熬上了，要不是我就得出去买豆浆了。”林其咬着馒头。
　　“我昨晚上也忘了给你说了，谁知道你要起来做饭啊，等你做，啥都不行。”“你看看你这土豆切的。”
　　“哎呀呀，我好歹不做一回饭。”
　　“你昨晚上洗澡了啊，都给你说了我给你烧，你回来洗得不得劲儿吗？”
　　“我临时想洗的，妈，以后一定给你说。”
　　澡是一定得洗的，林其那儿会突然觉得自己太脏。
　　不到七点，上学大潮还没开始，三三两两的学生，自行车或者电动自行车个个飞快，林其竟然看到田樾，不，是因为电车经过的时候，听到那个声音。林其顿下车速，随即又加起来。刚站上讲台，田樾从门外跨进来，“林老师早，”林其有些讶异，“早！”微微一笑。邬棃的脸闯进来，今天她换了一个颜色的的口红。“林老师，”“邬老师”，学生的读书声慢慢小下去。林其转过脸，学生们一张张明朗的脸带着些许八卦，有些用书挡着脸和嘴已经偏到同桌的耳朵上。
　　“第一节是你的课吧，”邬棃的声音幽幽传过来，林其觉得耳朵像是吃到蛋糕。
　　“是。”
　　“好。”邬棃点点头。
　　林其转身过去在黑板上写字，字要翘到天上去。
　　“老师，我报名朗诵比赛。”早读结束，林其正要去办公室取教案。田樾急急的追出来。
　　“等中午你来办公室，我们再说。你看怎么样？”林其觉得这条路突然有点儿长，怎么还走不完。
　　“我吃完午饭就去。”“奥，老师，要不要帮忙拿电脑？”
　　“谢谢了，不用，你自由活动去吧。”林其从学生的堆里奔进办公室，竟然出汗了。邬棃不在。取好U盘，拿上桌子上已经准备好的教案。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走廊里学生们正在忙着拖地，微湿的地面上，太阳在静静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