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4、第 4 章

　　第四章
　　林其坐在病床边上，看被卷在小被子里的肉球儿。红通通皱巴巴的，头上没几颗毛儿，眉头淡黄色，眉头上的几道纹路像是受了多大的苦，连眼睛都死死的闭着。林其伸一只手找到被子下面的小脚丫，挠一挠脚心，眉头皱得更深刻了，小腿也踢腾两下。
　　“我小时候也这样？！”林其把手又握上了小儿的小手儿，心里感叹着，太丑了。
　　“那可不是！你生下来还没人家好看呢，头上连头发都没有。你看看你的百天照儿，头上的头发还光着呢……”
　　“小孩子生下来都这么丑的，等几天就好看了。”表姐靠在床头，眼睛亮晶晶的，斜刘海淡淡的落在耳朵边，林其猜想，因为林其看不见被头发藏起里来的耳朵。
　　“耳朵都这么皱！”林其又摸上了小人儿的耳朵，“这就是生命吗？”林其注视着那一团血肉，眼前突然显现出之前在公共浴室见过的一位孕妇，圆滚滚的肚子……
　　“男孩儿女孩儿？”林其抬了脸问。
　　“女孩儿。”
　　“奥，真丑！”
　　“你以后生了就知道了。”表姐语重心长得说。
　　林其把脸转向窗户，刚好看到对床在喂奶，那个孩子被两个滚圆的胳膊抱着，在忘情的吮吸着生命的源头。那个母亲，看起来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
　　“林其你也不小了……”“林其你不生孩子以后怎么办……”“小其，给你介绍个对象啊……”“咱们离婚……滚，你给我滚……”“你没事儿吧……对不起……”
　　林其中午一觉醒来，今天周末。
　　上午林其跟林妈一起去医院看林其她表姐，林其看见表姐被推进产房，林其看见表姐被推出来，林其看见刚出生的外甥女儿，“像一条小老鼠”，林其在心里吐槽。
　　林其中午带着林妈回家，林妈坐在电动自行车后座儿上。
　　“你是半夜生的，十二点五分，我记得可清楚了，你爸怕记不住，还把时间记在了万年历上，哼，我自己的女儿我再记不住时间那我还当什么妈。哎呦呦，你这，你这都工作了……”
　　林妈突然的沉默让林其的心一沉，腿又开始疼了，她自己知道这是心理应激反应，一个刹车。
　　“妈，我同学刚跟我联系说中午一起吃饭呢，你先骑车回去吧。”林其左手扶着自行车，右手扶了扶眼镜。
　　“谁啊，都没听你说过？”
　　“哎呀，一个刚回来的的同学，刚联系上，也来D高了，还是同事呢，一直说吃饭。你先回吧。”林其把车给林妈扶好，“你自己回家慢点儿。”
　　“哎，不用你说。在哪儿吃啊，我先送你过去吧，你的……”
　　“没事儿，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了，回吧回吧。”
　　林其坐在站台窄小的椅子上，腿还在隐隐作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老师的作文课上得像演讲课……”
　　“喂……奥，是我，林其……嗯……好……好……一会儿见。”
　　林其觉得看天上的云最美好，能让自己的脑袋歇歇，吃过饭去换个发型吧，就这么定了。
　　十一点半，还没到饭点。林其要了一个包间，坐下先抽了纸，把桌子来回擦个两三遍开始发呆。
　　跟成寅再见确实有点儿意外，可能林其觉得除去自己，其他能出去的都会留在外面吧。但是自己真的不能离开，这跟林其相信自己不会结婚一样。
　　“已经到了吗……在五号包间……对……”
　　成寅敲了门，林其赶忙起身。成寅今天穿了一条暗红色长裙，走起来像是摇曳的湖水。成寅愣了一下，但马上笑起来“其其等了很久了？”
　　林其用右手扶了扶眼镜，“刚到，快坐吧。”林其开了门在走廊里截下服务员说要点菜。
　　成寅在对面坐好，黄黑相间的豹纹手包静静地在她右手边，上面随意躺着一串钥匙。
　　“林其你怎么没变呢？”成寅的右手伸向抽纸。林其手长胳膊长的把纸抽盒向对面推了一下。
　　“成寅你越来越漂亮了。”林其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成寅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好，菜单。”
　　“你点吧，我不忌口。”成寅微笑着，林其把眼睛盯了菜单，右手伸向眼镜。
　　“这家的火锅挺好吃的……”林其翻开菜单。
　　“是的，我们家招牌菜有……”
　　“我们自己选，选好了叫你，谢谢了！”成寅轻描一句。
　　“鱼丸你吃吗……香菜呢……你看看，要喝点儿什么。”林其把菜单转个圈儿推给成寅。
　　“行了，对了，我车里有瓶酒，朋友送的，要不要尝尝。”
　　“我不能喝酒，过敏。”
　　“成寅，你咋回来了？”
　　“我大学在哪儿上得，毕业了之后在哪儿工作的？你知道吗？”
　　“啊？！”
　　“我一直都在家，之前在市里，今年调回来了。”
　　“奥。”
　　林其吃完饭要回家，成寅说谢谢啊，今天的午饭，林其说太匆忙了啊今天，临时把你叫出来，成寅站在看起来快要枯萎的道旁树边上，红裙子更加缥缈，林其觉得太阳有点儿大，明明是九月了都。成寅问要不要送，林其说不用，成寅也没有再坚持。一个去开车，一个走向公交站台。
　　林其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洗手间，中午太辣，闹肚子。
　　饭吃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林其到家，林妈还在洗碗。
　　“这么快吃完了？没多玩儿会儿？”
　　“就俩人，玩儿啥？话都没多少。”
　　“你啥同学，都没听你说过？”
　　“高中的，坐过一阵子同桌儿，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女生啊？！”林妈自言自语。
　　“人家已经结婚了……”林其觉得自己中邪了，怎么会想起成寅左手上的戒指，银色的，简约，这话就脱口而出，“高三分班以后再也没联系过。今天才知道她之前一直在市里呆着，今年调回来的，这个学期带高一，教英语。她大学在哪儿上的学的什么专业我都不知道……前几天走廊里碰见才互留了联系方式，一直说要吃饭，今天我……们约好一起吃来着。妈，您放心了吗？”
　　林妈目瞪口呆的盯着林其，“我睡午觉去了。”
　　没想到晚上又收到成寅的电话，“晚上有事儿吗……来唱歌吧，君庭……没事儿的，晚上九点一定把你送回来……就几个同学……都是咱们高中的……”
　　林其跟林妈打好招呼，推出电动自行车。
　　小城已经被路灯捕获，夜生活刚刚开始，大排档里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哪怕裹挟着臭豆腐、羊肉串烟熏火燎的味道。
　　林其找到KTV，推门进去，震天响的ladygaga，不知道哪一曲，却只有一个人。
　　“来得太慢了，来点歌儿。”成寅站起来。
　　“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林其走到成寅边儿上，慢慢坐下去。
　　“其他人都有事儿，一个人也没来。”林其觉得成寅说得风轻云淡。
　　“桌上有零食，苏打水我已经喝过了，其他你随意啊！”
　　林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包间里烟味很重，可能是上一波上上波或者常年累月的烟气集合而成，男人的味道，林其看一眼反光的大理石，不知道是因为本来洁白无瑕而反光还是其它原因。
　　林其看着成寅麦霸，突然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一个叫林其的存在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