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通知
　　本周四下午2:00学校大礼堂，B大教授张启然开讲高中生心理健康主题讲座，请全校师生安排好教学进度并准时参加。
　　林其盯着手机消息，划开浏览器。张启然，B大资深心理学教授，毕业于斯提坦斯大学心理学系，主要研究方向为发展与教育心理学。林其向下划，已发表论文，没有邬黎的名字，课题项目，也没有邬黎的名字。林其放下手机，在裤子上蹭蹭自己的手心。
　　“奇奇，中午一起午饭！”老黄的信息跳出来。
　　林其抱着手机回复，“老黄，中午有事，下次再约。”
　　“哎？哎？哎？林其你有情况。”老黄发了一段语音，有些虚张声势。
　　确实有情况，林其拨通那个电话号码。秋天已经有些充分了，如果再下一场雨，树叶可能或许会掉光吧，打转的叶子徘徊在雾霾渗透的空气里，北方的秋天啊。远处的操场上，有体育课，进了，传我……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电话响了九声被接起来，林其深吸一口气，雾霾里的细小颗粒与尘土味相似。
　　“林老师吗？”林其想要听到一些背景音，但没有。
　　“是，是我。邬老师，打扰了。”林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这个地方其实可以不用压低声音。
　　“林老师有什么事吗？”林其听不出对方声音里的情感，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嗯，邬老师，我想问一下心理咨询师考试的事情。”“我周边也没有老师考过。”林其补充到。
　　“奥，林老师，我现在不方便。”林其心里一沉，雾霾好像更严重了。
　　“不过，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说？”林其展开了自己的左手。
　　“好的，邬老师，晚上我请邬老师吃饭吧。”“刚好上次……”
　　“晚上不太行，我这会儿不在县城，明天，明天我回去，晚上一起宵夜，你行吗？”“林阿姨有门禁吗？”
　　林其听到邬黎的笑声了，“没有，没有门禁。”林其的心轻快些。“邬老师几点有时间？”
　　语气又急促起来了。
　　“晚自习放学吧，八点半，你能吃烧烤吗？”
　　“那就林记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林其的话被截断了。
　　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知道林记，好的，明天晚上八点半。我这边还有事……”
　　林其按下红色的挂断键，在空旷的天台上又站了一会儿。这个地方确实不用压低声音。远处的体育课还在继续，皮球被传来传去，有一些风，一小片蓝色的天透出来，蒙尘的太阳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淡了。
　　晚上集体备课，林其盯着师傅上下翻飞的嘴唇。
　　“这周校领导会推门听课，大家注意。”
　　“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大家还是要加紧。”手指点在桌子上闷闷地响着。
　　“上好课才是第一位的，得出成绩。”
　　“上次联考，不太理想，得敲敲警钟了。”手指继续点在桌子上，清脆地响着。
　　“我们语文组不能落在后头。”
　　“再强调一遍，课得按这个计划来，教学目标要抓紧，课堂上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手掌整个拍在桌面上。
　　“林其，X班的语文成绩好的好，差的差。”林其看着师傅喝了一口茶，他吹了一口气，又把冒着热气的水吞下去。“反思——反思——”
　　林其望向那双眼皮耸搭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好的，师傅。”窘迫的感觉早就已经没有了。林其想起来第一次在备课大会上，这位师傅说了什么呢？那时候，还没有拜师。心都要跳出来了，脸滚烫，眼睛盯着大腿，浑身的肌肉都在用力，抵抗那种暴露在众目睽睽中的羞耻感。空气里弥漫着堵住喉咙的烟味，是的，那时旁边的老师在抽一根烟，他也递了一根给批评自己的人。烟雾充斥在空气里，以一种霸道的样式，一种不征求意见的样式。
　　“你抽烟吗？”林其好像闻到了隐约的烟味。
　　“鼻子挺灵。”何璁笑起来，“刚才去谈事，同事抽了一根。”
　　“我爸抽烟。”林其说，“我只记得他抽烟了。”
　　“你……”
　　“何璁，我不能答应你。虽然……”这是一个我也需要、想要的橄榄枝。
　　“你别说话……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有了另外的家，我知道得很晚，总之还是知道了，他不回家了，你知道这种事一般不让小孩儿知道的。没有人跟我说，我猜，奥，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也没有等过他，他很少在家。我记得有一回，他坐在院里，抽一根烟，烟灰随意地掸在地上，没有风，后来是我把它们扫起来的，其实也扫不起来，你知道的。”
　　“这也不是我不想结婚的理由。”“何璁，我们不应该在这儿，你说对吗。”
　　桌上的茶已经冷了。
　　何璁不说话，林其看到他的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藏在镜片后，眼镜的影子打在脸上。
　　“林其，我们不能任性了。”何璁张嘴，“你知道我们最合适。”
　　“我们是合适，何璁，但结婚可以解决问题吗？”
　　“不能的，何璁，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一块儿就能拯救四个人，四个家庭。”
　　“我们还有其他的路，你知道的。”
　　何璁脸上的光消逝了，一个瞬间的事。
　　“我没有那么高尚，”何璁咽下一杯茶，“你不懂，这条路对我来说是行不通的。我没有时间了。”
　　“没有走着试试，为什么就说走不通呢？”
　　“你不是男的，你不懂。”林其看着何璁盯着自己的眼。
　　“如果没有回来就好了。”何璁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这儿随时都可以。”
　　“不用再考虑我了，不用再见了，何璁。”
　　“我送你回去。”何璁起身，车钥匙攥在他柔软的手心，“再握个手吧。”
　　“不用了，这儿离我家挺近的。”林其轻轻握了握何璁的手。
　　“以后有事还可以联系我，我有同学在教育局。”
　　林其把钥匙插进电动车的锁孔，直起身子，笑着挥了挥手。
　　回家的路似乎短了，眨眼间就到，道口的路灯亮了吗？林其直到坐下才意识到自己到家了。
　　林妈在沙发上看电视，“你别逼我，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
　　林其听到了这句台词，一个女人抱紧双臂冲着一个男人大吼，奥，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是这种反应吧，应该会很平静吧，林其暗暗想到，脉搏有力地搏动着。
　　“妈，我跟何璁说清楚了。”
　　“奥”，林妈盯着那个还在吼叫的演员，“不合适，是吧。”
　　“是的，不合适。”林其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又走向冰箱，取了一个苹果。
　　林其站在厨房的砧板前，拿起刀，狠狠地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