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办公室里果然已经没有邬棃的身影，桌子上堆满卷子，又是卷子。月考已经推迟两个星期，本来应该在国庆之前就考掉的。
　　“林其，晚自习磨卷子。”师傅的信息，如果……现在已经没有。
　　课还是要上，飞短流长还会继续，林其把自己的耳朵、鼻子、眼睛全都封闭起来，为什么不能做到，其实都是可以的。关于自己与邬棃的关系深浅，并没有成为大家的讨论对象。想想，自己跟邬棃的关系有很好吗？说起来，她还欠自己一条腿，水火不容。当初她到来时的阴暗的办公室却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明亮起来。一切皆由心生，果然是没有错的。
　　“林老师，”田樾的声音，穿过扁平的世界到达林其的耳朵。
　　“啊，田樾。”田樾快步从走廊里熙熙攘攘人群中穿过，那条走廊像是一条河流，田樾溯流而上，但自己却不是伊人。林其被自己的想法定着，动不了，那谁是她的伊人？越老越恍惚了吗？
　　“我假期出玩儿了，昨天才回来的。”
　　“去了厦门，”“这是海边儿捡的贝壳，林老师送给你。”
　　“谢谢了。”林其从田樾手里接过，贝壳，白色的，从一个中心发散出很多的射线，不是蜘蛛网，也不会把谁捕获，很安全。但是它们也许会通过自残创造出美丽的珍珠。
　　“你说它孕育过珍珠吗？”林其看着田樾。
　　“啊？！”
　　“没事儿了，谢谢你！”“奥，岑莜把证书和奖品送给你了吧。”
　　“林老师，以后别让岑莜给我送了，有什么东西先放你那儿，我自己取。”
　　珍珠，珍珠，珍珠……
　　“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啊，上次演讲比赛看起来关系挺好的……”第一次觉得，原来跟学生还能这样轻松的站在走廊里，交流。
　　“田樾，”岑莜从走廊那头挤过人群，从田樾背后。林其冲着岑莜笑笑，“你们玩儿吧，我先走。”
　　还有一个班，星期二是唯一的两个班连在一起。“林老师，我给你提电脑吧。”田樾一个快步插进林其的左前方。
　　“不用了，马上上课，回教室去！”林其的声音不由自主严厉起来，没缘由的严厉，让周围的学生停下进行中的活动，转了脸看。或许有人说更年期？还是有人说大姨妈……
　　这么平静的状态，是很好的状态。平静，办公室的空间闭塞起来，周末月考，下个星期改卷子。运动会在遥远的十一月……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情吧，会没事儿的，又不是柯南。
　　林妈的态度现在晦暗不明，林其甚至怀疑自己那天晚上脑袋烧坏了，才会得出自己妈已经洞悉一切，是幕后大腹黑的猜测。
　　“妈，吃烧烤。”林其把烧烤装进盘子里，薄薄的青花瓷，这一套盘子，是林其从临市背回来的，出差看着心里喜欢，入手之后才发现不知道怎么运。还好，人家给包装好，放进林其的大背包。
　　“怎么回来这么早？”林妈还是往常的询问语气，“这么晚了，还吃肉。”
　　“晚上何聰约吃饭，我跟其他老师调班了。”
　　“奥。”林其想看看自己妈脸上的表情，但是林妈脸都没转，一直盯着电视。《老有所依》，多么沉重的话题。
　　“何聰他爸妈也在。”林其继续自说自话。
　　“嗯。”
　　“真的挺好吃的，妈，吃点儿吧，我买多了。”
　　“你们聊了啥？”原来是广告中，林妈转身坐到林其对面的沙发上，拿起盘子里的烧烤，林其觉得其实自家妈是非常爱吃肉的。
　　“没说啥，就问问，在哪儿工作啊，家里有几口人啊，家里人都干嘛啊。跟你第一次见人家问的都一样。”“给。”林其又拿一串儿递给林妈。
　　“看着怎么样？”
　　“挺好相处的吧，他爸估计年轻时候得是个大帅哥儿。但是他家估计都是听他妈妈的，挺强势，问题都是他妈妈问的，他爸一句话也没说。”
　　“那你怎么想？”
　　林妈的话问得平平和和，让林其前所未有的舒服，从来都没有在逼婚的情境以外展开过这个话题。
　　“再看看吧，对了，田田走之前跟我说过一些关于何聰的事情，大概是说他太干净什么的……”
　　“妈，你觉得呢？”
　　“我又不是你，你觉得合适才行，我的话……你自己看吧，别……别委屈自己……别给我了，我吃不了了……吃不完放冰箱。”
　　太通情达理了也，这个转变让林其有点儿不敢相信。
　　“要不要来心理咨询室坐坐？”邬棃的信息，林其放下红笔，拿起杯子喝一大口水。起身，一步步走向办公室大门。
　　“帮个忙，”是师傅，“林其过来搬东西，”被打断的脚步不曾凌乱，只不过是更加快速的迎上去。
　　“各个班查好，一人一本。”
　　“林其你先别走，晚上磨卷子你不用去了。”师傅埋头数着杂志，林其抱着两摞正要出门。
　　“奥，好。师傅我先走。”天阴沉着，可能随时会下雨的样子，明明上午太阳还很高。
　　“林老师，我来帮你抱吧。”走廊里岑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林其面前。
　　“好，谢谢。”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明明觉得身边的人都有很多话想说，林其跨上讲台，岑莜跟着自己在讲台边，把一摞杂志摞上去。班里的学生一大半都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漂亮女孩儿。
　　“一人一本，下课再发。”林其突然想起来，现在是上课。班级后边坐着数学老师，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看。学生们在数学老师和自己脸上回荡着眼神，悄悄的，没一个人说话。快说点儿什么，林其站在讲台上，黑板上的数学字符，自己很久都没有再碰过。数学老师起身，林其从讲台走下去，踱步到走廊里。
　　“不好意思，我……”
　　“今天晚上我有事儿，你帮我看班啊！”数学老师陈述着。
　　“好！昨天晚上谢谢了！”
　　“你就是太客气，年轻人嘛。我进去了。”
　　“心理辅导室在哪儿？”林其蹲在厕所发短信。走向洗手间，今天晚上看班，嗯，干什么呢？练练字，明天要复习，整理一份教案出来……岑莜？自己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岑莜早就已经不见，林其忘记说谢谢，也忘记问。问什么？
　　“图书室往里走，一直走。”林其拉开水箱，哗哗，呼噜噜。
　　图书馆在教学楼中间，天井旁边，一周每个班会用上一次。林其刚进来时，这个图书馆还没有建起来，或者说建起来了，但从来不开放，里面的书都是学生临时捐的，没有图书管理员，没有分门别类，什么都没有。三年前，一个叫做“书屋”的机构突然联系上学校，说愿意捐助一部分书过来，并且排遣志愿者来协助管理。林其本不是八卦的人，这其中的曲折也从不会去打听，实在是这件事太过轰动。图书馆最后以一位当地名人的名字命名，像是逸夫楼一样，那位尚且健在的老人被推上主席台，“书屋”的负责人和这位老人一起拿起剪刀。他们身边是县里的各界文化人士。林其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挂着这个故事。资金引入之后，学校也订阅一些杂志，军事、文学、生活、漫画。林其走进图书馆，迎面而来的就是这些被上一个班学生拿得凌乱的杂志摊，如果谁坐在后面喊着一块一块，林其一点儿都不意外。有些杂志已经苍老，有些被翻开两页，筋骨已断……
　　“哎，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一个非常刺耳的女声。
　　“我是高一的语文老师，来找邬老师的。”
　　“这儿没邬老师。”一个身穿红色志愿者服装的男孩儿从书架后走出来，他手上戴着的手套已经磨损得开了线，让林其想起来搬砖的工人，但他的脸尚可一看，虽然没有何聰那么美。
　　“你要借书的话可以先登记，刚上架一批新书。”他热情的介绍着。
　　“谢谢，我来找心理咨询室的邬老师，她说她在图书室的……里面。”
　　“你是说那个搞心理的啊，沿着书架往前走，里面有一间杂物室……”工作台的女人身上没穿印着logo的志愿服，但她是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
　　“谢谢了。”林其冲那位大男孩儿点点头，向书架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