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缝隙》黄元吉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田田……你来了啊……”林其一个恍惚，“中午在这儿吃饭啊！”林妈说着进厨房。
　　“阿姨，我再坐会儿就走了，中午我想跟林其出去吃。”
　　“干嘛出去，我已经买好菜了，你们聊着，我去做饭，别走啊！”林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依然有股压力。
　　“就在我家吃吧。”
　　林其看着田田，田田脸上的表情像绿野仙踪。
　　“麻烦阿姨了！”田田高声对着厨房，里面没有回答，“吃过饭我们出去坐坐，你看怎么样？”田田压低声音把脸转向林其。
　　“行，你们年轻人多出去玩儿玩儿，林其整天在家宅着，你们是管这个叫宅吧？”林妈拿着刀出现在厨房门口，站在一个临界点儿上。
　　“妈，要不要我帮忙！”林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是在自己家里。
　　“玩儿去吧，使不上你！”
　　“吃点儿橘子吧，”林其把手里已经捂热的橘子递给田田，“啊，这个不好了，你再拿一个。”
　　“放着吧先，上火。”
　　“是啊，现在秋燥，那吃根香蕉？”
　　“你知道……奥，我不爱吃。”
　　林其觉得她能听见表的指针在抖动，林妈在剁案板，自己平缓的心跳，很合适的节奏。乌黎……乌黎也不喜欢香蕉，在清吧里，水果沙拉的香蕉全留在小盘子里，滚着一身的白色沙拉酱……秦娴，秦娴说要来看妈，昨天晚上好像妈睡得很早，啥也没说……
　　“你跟何聰在处对象？”
　　林其打开门，田田站在门外，第一句是这？林其觉得谁未免太过狠心。
　　“见过一面，不，算上昨天晚上的算是两面。”“进来吧。”
　　林其记得田田是第二次来自己家，第一次是高二？田田要理转文，过来借书，借完马上蹬自行车离开，当时自家妈也在场。对于田田为什么没坐下，林其思索很久，无用的思索。大学一开始，田田消失在现实的所有空间和时间里，这是理性和物理的消失……
　　“你们相亲？”
　　“何聰没给你说……”林其说完这句话拿起一个橘子塞进嘴里，有橘子汁喷到桌子上。林其赶忙起身抽纸，“没到你身上吧？！”
　　“没事儿，给纸，擦擦！”林其抓着一把纸往田田手里递。
　　“我跟何聰是大学同学……也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我刚买的葡萄，田田吃啊！”林妈突然从厨房走出来，刚才剁案板的声音变出一盘葡萄？
　　“刚才听田田说认识何聰？”
　　“啊……阿姨，我跟何聰一个大学……我……他比我高两届……认识了……”
　　“你跟林其好好介绍介绍，我看何聰那孩子是不错，你说……是吧。”林其剥橘子，把橘子皮放在桌子上，摆出自以为美妙的图案。
　　“我去炒菜！田田吃水果啊！”
　　“你……是认真的？”林其刚把橘子皮摆弄出船的形状。
　　“我还在考虑。恩，只是在考虑。”
　　“他……人不错……很受欢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没结婚……昨天……碰巧，他跟我说找到一个合适的……没想到是你……”
　　“不！我只是在考虑……你是来替他说话的？”林其把桌子上的橘子皮抓在手里，噗噗拉拉扔进垃圾桶。
　　“其……林其！我不是……”
　　有人敲门，林妈从厨房出来，林其深吸一口气，端起水杯喝水，“你们说着，我去开。”
　　林其的思路被这一阵子从天而降的敲门声完全打乱……很多年前的那个推着自行车跟在一个背影后面的那个自己早就找不到，那个她跑得越来越远，或者在另一个空间永远存在着，持续着她的完整性……
　　“云姨……”是秦娴的声音！
　　林其起身，“你先坐，我去看看。”
　　林妈站在开着的半扇门边，居高临下，笔直的背影让林其觉得永恒沉重。
　　秦娴应该站在台阶下面，“妈，是娴姐吗？”林妈没有吭声，空气有点不太流得动。
　　林其把门打开，秦娴的脸才露出来半个，“进吧…”林其站在林妈边上，林其觉得自家妈瞬间轻松些，但地上的影子仍然倔强得厉害，林妈同手同脚？！
　　“坐，娴姐。”
　　“我高中同学，田田。”
　　“我妈的……”林其无法措辞，“老同事，”秦娴的嗓音依然干燥，甚至有些嘶哑。
　　“吃水果，”田田把葡萄推到秦娴脸前，“我也跟其……林其一起叫你娴姐吧。”
　　“还以为你说着玩儿呢，今天就来了。”林其一直盯着秦娴，大红色嘴唇，脸上的粉可能比较厚，腮红把脸提起血色，眼袋还是挡不住，眼睛有些红……
　　林妈头也不回的扎进厨房，再也没出来。
　　“娴姐今天，奥，也不用上班。”林其自言自语。
　　“啊……是……”有些神不在此，“我去厨房帮忙……”秦娴起身，林其看着她，慌乱不已的女人，心疼，和……
　　“娴姐，你坐着，我妈一个人行。”案板可能要被切碎了，碗也不知道会不会碎。林其看看田田，小眼瞪小眼。漫长的时间洪流里，我错过些什么？初中，初中，初中……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一个人慌乱的在教室里哭？被全班同学知道之后指指点点，晚自习放学不敢一个人回家？不，这是初三了，初三……外婆去世，妈妈带着自己去丧礼，没有一个人待见，连门也没让进？不，不是……秦娴……秦娴……她刚才说要进厨房帮忙……初一第一次来大姨妈，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在床上打滚发烧，妈妈不在，邻居打电话给妈妈。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在厕所里惊慌失措以为自己不久人世，冷，却没有温暖的拥抱……卫生巾，妈妈递过来，什么也没说，不是，她说“现在就要死要活的以后怎么办，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你自己忍着！”妈妈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哪怕是在离婚之战里，那那一天，自己月经初潮的晚上，半夜，对面妈妈房间的灯是不是一直亮着……林其突然意识到，在漫长记忆里，自己以为来去自如的地方，连一粒真实也捞不到。
　　“云，云姨身体好吗？这些年。”秦娴像是突然醒过来，本来直立的肩膀掉下来几厘米，后背也靠在沙发垫上。
　　可能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已经改变，“我妈的身体一直挺好……除了有点儿心率不齐，上次跳得太慢，差一点儿晕过去……”
　　林其盯着秦娴，“这么严重？”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熟悉，跟邬棃的某个瞬间甚为相似。“上次见你还一点儿大，现在都工作了……”
　　“你们见过？”田田突然插话，林其抬头，又看向秦娴，她特别想知道自己记忆里遗漏的空白。
　　“那……你初几我忘了，恩，在你们学校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林其觉得有些诡异，可能某些不清楚的地方要清楚起来，但总是要有些代价。林其突然不想打破沙锅了，朦朦胧胧的状态，不是很美好吗？林其重新靠上垫子，捞一个抱枕在怀里。田田也一脸迷茫，八卦！
　　“我……”
　　“林其，过来端饭！”
　　“奥，来了！”“你们去洗手吧，别过来了，我一个就行！”
　　林其把眼睛伸向垃圾桶，里面没有任何碎碗的痕迹，案板也完整无缺。
　　“妈，你……”
　　“唉……”林妈长长叹一口气，林其觉得要是再长一点儿，自己就要被吹到北极去，里面的感情太过复杂，丰富得像是城堡，无法解读。
　　“妈，都过去了呀！”
　　“别自作聪明了，小孩子懂什么？洗手端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