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的我的安宁》浅夜行歌

8、三人游

　　这几天，王薇一直在这城市奔波着。看着走走停停的自己和这个世界，看着短暂的快乐和永久的悲伤，看着今天车来车往的街道，看着明日渐行渐远的时光，王薇一直忙碌着，离自己的房子被烧成不见房样，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她每天早上起床，帮余泽潇做好今天中午他的早餐。然后就会跑出去办事。和物业公司洽谈，和保险公司谈判，和警察们打交道，和孩子们商量，和医院里请假······每次经过那些早餐店，经过面馆，经过不变的大街小巷，对于自己来说，那些永远是不变的，可自己一直在成长。王薇一直在想，要是陈子辰还没和自己分开，现在他一定是在他的怀里或者在家里等着他。因为他定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一人独自的忙碌——
　　直到忙得忘记了感慨和悲伤。
　　唯一让她觉得没有改变的，是余泽潇会在每天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晚餐，等着王薇回来。王薇觉得最幸福的日子。好像觉得他们这样已经很久了。
　　王薇会在饭桌上很多的话，一天的见闻，一天的想法，或者喜笑颜开，或者嗟叹世事，而余泽潇就在一边，静静的听着，是不是的说出一些特经典的话，让王薇醍醐灌顶。

　　如果王薇抱怨说：“那些政府官员，就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恨不得把所有事都塞回给群众吃了。有的就态度很好，会帮你细心的做好每一件事。”余泽潇就会说道：“你本末倒置了。细心帮你做好每一件事，是他们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颂扬的。就像我对这次事故提出了一些意见，这是我作为小区保安该做的事。而不是我有什么功劳。”
　　如果王薇说：“那些保险人员，推推搡搡的，我都要气死了······”
　　余泽潇就会说：“即便你成功拿到了巨额保险，他们也不会有大的损失，他们这么的‘不要脸’也是对工作负责的表现。没有担当的是保险公司，不是他们。”
　　如果王薇说：“我想去看那个消防官兵，可是人家不想见我······余泽潇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的仇恨，不能通过沟通来解决呢？”
　　余泽潇就会说：“你要是原谅了他，你做好你自己的一部分就好了，不要洒脱的去告诉他，一个如此敏感的人，他不好受。你这样只这算暴力仁慈。”

　　余泽潇说的每一句话都留在王薇的心底里，那些话不是闪烁着真理光芒的圣世名言，而是真真正正朋友的话。让王薇觉得，余泽潇就像是这个世间永远不倾斜的天秤。看着这个世界百态炎凉，不放弃自己的信仰，也不抛弃这个卑微的世界。这样的态度，值得王薇去践行一生。
　　“余泽潇，你太······”
　　王薇怎么想都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憋得脸都快红了。
　　“睿智？”余泽潇试探性的问道。
　　“就是！这个！词！”王薇重重的点头。
　　余泽潇轻轻的笑，王薇开心的看着余泽潇，当时的王薇就想——恨不得抱着这个大帅哥狠狠的亲一口······但是这些事也只能脑补了。
　　余泽潇不懂王薇的小心思。

　　那天吃完饭，王薇就回自己的房里看书，她请了长假，但手里还有几个放不下的病人，自己是在血液肿瘤科，接触到的病人都是有一定死亡风险的。她虽然基础知识是科室里面数一数二的扎实，但王薇更多的负责PCW*的工作，至于做手术之类的······那是陈子辰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子辰就打电话过来了。
　　王薇让电话铃多响了一阵子，才接起来。那铃声的就像是对陈子辰的审判，好像等得越久，就是越难以纠结的案情。她不能轻易的释怀，否则，会误判终生。
　　接起来之后，却没人说话。良久的一段沉默，陈子辰终于开口了。
　　“薇薇······”
　　“嗯。”王薇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旧时的温暖又慢慢的弥散开来，陈子辰声音很好听，那样的声音对于这个寄托了自己八年感情的自己来说，就像毒。而以前八年时光积累下的毒素，用今天温暖的一句问候催逼出来，让王薇心里满是重创。
　　“还好吗？”陈子辰似乎觉得很为难，语气有些尴尬。
　　“还好。”
　　“家里，怎么办？”
　　“过几天就要开始重新装修了。”王薇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说要不要和从前一样呢？”
　　“这······薇薇，还是不要了吧。”
　　“哦。”
　　那个地方，有我们太多的回忆了。可是不都回不去了吗？
　　然后两个人又没话说了。我们还有希望吗？王薇心里想问。可是她问不出口。
　　“子辰。”王薇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子辰，我忘不了你怎么办？”
　　“薇薇······”陈子辰语气也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爱了。”
　　“不······子辰，我虽然没有了父亲，但是我家里也是能给你未来的。我家也······”
　　“薇薇，”陈子辰打断她的话，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那个骄傲的女孩子，怎么会如此卑微。“不是为了钱。”
　　是真的不爱了，我没有办法。
　　“薇薇，你记得吗？我过生日的那天，你突然问我，你怎么不吃你给我做的糖醋鸡柳。你不是说我说过我最喜欢吃糖醋鸡柳的吗？”
　　“嗯·····”王薇此时已经哽咽得说不出其他的语词。
　　“我不喜欢吃了。从美国回来之后，我就不喜欢吃了。”
　　“薇薇，那道菜里再也找不到我喜欢的那种味道。”
　　“人，走得太久，是会忘了的。即使对于我们很重要，也会忘。”
　　“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
　　陈子辰太干脆了，没有说累了，没有说你值得更好的人，没有说别的，只是告诉你，我不爱你了。王薇懂，他知道她最看中的是两个相爱的人，所以他才能用他的理解来伤害自己。好让自己不再执念。
　　两个倔强的人，不愿意说分手。只能用伤害来当成结局。
　　这个理论，陈子辰分手的理论，王薇至此以后，一生都在寻找破解的证明。
　　后来，在经历了生生死死后，从埃博的清真寺里的虔诚，到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临摹出亚历山大港的沧桑，她从金刚石闪耀的南非里看见了孩童的泪光，一直到陪伴红海西南的东非高原上那个濒临死亡的姑娘离开，她默默的走过白色之城，看见了尼日利亚的沉默，直到从毛里求斯看见碧蓝的天空，她终于发现了——爱一人，无论走了多远，你都不会忘记。

　　第二天，王薇就回去上班了，只是看到陈子辰爱理不理的，一脸淡淡的表情。王薇出门的时候，特意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各种淡然的表情，可是每一种表情王薇觉得自己看见都想哭。
　　最后，王薇想了一个绝招，就是摆出余泽潇的那个样子。练习了几天后，王薇再从镜子里看到这样的自己，真是的越来越像余泽潇那个家伙了······
　　王薇无视了陈子辰心疼无奈的表情，那东西看进心里了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不能在一起能，就不能决绝一些吗？可是自己还不了解陈子辰吗······就是这样一个人，放不下。
　　一如她一样。
　　忘不了。
　　中饭的时候，王薇看到了走廊上艾滋公益项目的宣传，志愿者······王薇随手拿了一张报名表。“爱之旅——非洲志愿之行”。王薇将饭带到办公室里，边吃边看资料。上面写得很详细，是为非洲那些无力治疗艾滋的孩子带去一些减轻痛苦的治疗和药物，同时也给那些生命走到尽头的艾滋患者临终关怀。这个项目和自己的工作很像。王薇想，又看了看时间，明年四月招募结束，然后4月至12月是体检和疫苗。后年一年半的志愿服务时间。全程提供食物、住宿和基本装备。但没有一分钱工资。并且有危险。然后，就是这次项目的路线图。
　　反正还早，王薇就将这个项目的宣传册放进了包里，心里想回去好好研究。
　　毕竟，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了，不是吗？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这样过下去，王薇一直住在余泽潇的家里，余泽潇也开始抱起好久没学的法语在一边啃书。他不知道最后学法语会给他带来什么，也没有目标，只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在余泽潇无意间说了一句，装修是件很简单的事之后，余泽潇大白天也就成了王薇的装修工。现在的班已经调到了早上6个小时，和晚上2小时的巡逻。王薇每天一回家就能和余泽潇一起刷墙贴墙纸。
　　王薇看着网上讲滚墙漆的滚筒上面雕了好多图案，滚出来的墙漆就是遍天的花纹。于是，自己的滚筒也变成了那样，当然，这是心灵手巧的余泽潇弄的。当两人在实验了各种材料、无数次粉刷、若干次争吵之后，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王薇终于一激动完成了她蓄谋已久的恶趣味。
　　抱着余泽潇狠狠的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彼此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还装成分别情侣，装成夫妻，装成兄妹，分别试探的去买家具。这个馊主意是当然是王薇提出来的。余泽潇早就说了，如果是兄妹，开价是最低的，还价是最方便的。王薇还不信。结果事实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明——余泽潇是对的。
　　于是，每次就是余泽潇哥哥，带着亲妹妹王薇去逛家具市场。每次被老板说长得像的时候，他们都会心照不宣的看彼此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余泽潇在大雪天被王薇拉出去一起出去打雪仗，不过最后都以余泽潇的狂轰滥炸，完全没有回击的余地结束了。
　　余泽潇到现在还记得冬日下，王薇一头的雪，脸冻得通红的，说话时嘴里还不停的冒出热气，在被新一轮的攻势轰击后，气急败坏的骂着余泽潇没有绅士风度。余泽潇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笑，什么都不说。把王薇气得直骂余泽潇是《黑客帝国》里的变态agent*、《人工智能》里的牛郎机器人*······
　　当然，被王薇发现自己大雪天还只穿着一件T恤一件大衣在外面跑的时候，王薇就会胁迫余泽潇到外面买衣服。一次与景枫出来吃饭，当景枫看见自己穿着丫丫棉袄，带着口罩，和大毛线帽的时候，捧腹大笑，自己也无奈的看着兄弟直摇头。
　　不过余泽潇觉得，这些东西穿在身上暖暖的，虽然自己的行动笨重了不少，不过，笨重点你就能走慢点，王薇就能跟上了。
　　两个人心灵的距离一直都很近很近，两人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变化，两人也很小心翼翼的不提他们心里一直都住着的人。

　　*PCW：临终关怀病房palliative care wards）是医院或社区专门为将要逝世前的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的临终者设置的特殊病房。临终关怀并非是一种治愈疗法，是近代医学领域中新兴的一门边缘□□叉学科，是人类社会和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
　　*《黑客帝国》里的变态agent：指的是The Smith这一角色。英文中的Smith意思就是铁匠暗含着宗教含义。在《圣经·以塞亚书》第54章16节里说到：吹嘘炭火，打造合用的器械的铁匠是我所造；残害人、行毁灭的也是我所造。
　　*《人工智能》里的牛郎机器人：斯皮尔伯格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具有美貌，专为女人提供性服务以此赚钱的机器人。虽然情感迟钝，却有情有义。